第616章 城下
夜晚行军，天明之时，便已经兵临城下。没有必要再等下去，徒然浪费时间了。 城楼上的士兵吹熄了最后的火把，挽起了弓，对准了城楼之下，威胁着他们的性命，即将发动攻势的敌人。 没有人来下令，敌军已经走到眼前，守城的将领却甚至还没有出现。 片刻之后，城楼之上终于有了晏既所等待着的动静，蔺士中押着一身绿衣的女子站在了城楼中央。 她并没有被捆住手脚，也没有被限制说话的权利，她只是站在城楼中央，那些拿着弓箭的士兵之后，神情淡然地望着城楼之下的众生。 很快又有另一个女子被押了上来，与绿衣女子不同，她的手脚皆被缚住难以动弹。 嘴上也塞了布绢子，被人推搡着，不断地挣扎着。 她一看清城楼之下的情形，立刻挣扎的更厉害了。她分明想要对他们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传到城楼之下，不过是几声实在轻微的，没有人能懂的话语而已。 城楼之上的人听来，却还并不算是毫无意义的，蔺士中很快朝着她走过去，嫌恶地将她口中的布绢子塞的更严实了一些。 “蔺士中！你不准动她，你若是再动她，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刑炽的神情犹如一只暴怒的老虎，这声音精准无误地传到了蔺士中和供他差遣的士兵耳中，令人发颤。 他强自镇定着，向着城楼下的人喊话，“你就是刑嘉盛？太原的无名小辈，无礼之徒，也配娶走我的女儿？” 这一句话说完，他回头看了蔺玉觅一眼，他的声音只有城楼上的人能够听见。 “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你居然为求活命，就这样委身于敌首，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 “当日我逼着她在祠堂里自尽，真是没有做错。” 听他言语辱及亡母，蔺玉觅很快便自方才的不可置信之中回过神来，而后转为无尽的悲痛与恨意。 可是她只能徒劳地挣扎着，什么都做不了。 蔺士中以女儿的绝望为乐，“今日为父便帮你杀了他，而后再送你上路，让你和你肚子里的这个小畜生，同他一家团圆。” 说完之后，再不理会女儿的徒劳挣扎与滔天恨意，重新走到了谢元嫣身旁。 他掐住了她的脖颈，向着城楼之下已经准备好进攻的晏既道：“陛下知道晏将军将要造访薛郡，因此特意命我陪伴贵妃，在这里等候着将军。” 他的手下微微用了力，令谢元嫣的呼吸困难起来，不自居流露出了痛苦神情，“将军要到江乘城中做客，便请自便吧。” “贵妃娘娘是陛下宠妃，是如花朵一般娇嫩的人。将军若是不肯放下刀剑，那这朵花，自然也只能是就凋零在这里了。” 他的语气满是威胁，甚至还装模做样地惋惜起来，“这样的一朵娇花，若是就这样凋零在这里，还真是可惜了。” 他是想要晏既主动放弃抵抗，为了他心爱的女子。这也是梁帝的意思，是梁帝对晏既的考验。 一旁的蔺玉觅望着城楼之下的晏既与刑炽，情绪越发激动起来。她想要告诉他们什么，却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刑炽紧紧地捏着拳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她，只是专心于作战之事。乱箭很快便会朝着他们射过来，他不能分心。 要救她，他自己首先要活着。 在蔺士中的这番话之后，晏既不仅没有停下脚步，甚至仍然在带领着他的士兵继续往前走。 晏既一路往前走，一路都在静静地望着城楼之上的女子。纵然痛苦，她的眼神是淡然的，似乎早已经心存死志。 若非亲眼见过，只怕他也会觉得有些迷惑的。 并非是分不清她不是观若，而是为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巧合而感叹。 毕竟梁帝爱重的上一位替身，观若生的实在并不太像她的姑姑。 “蔺大人实在太过客气了，好像你真的能做江乘城的主一般。” 蔺士中显然慌乱了片刻，并没有及时下令，用弓箭来阻挡他们的脚步。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城楼上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内了。 “世间男子多薄幸，我还一直以为只有我是如此，原来情深义重的晏将军却也是如此。” “未婚妻重新做了陛下的贵妃，你便连她的性命也可以罔顾了。” 他一面说，一面越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令谢元嫣在求生本能的趋势之下不住地挣扎起来，发出痛苦的声音。 晏既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他身后所有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江乘原本就不是军事重镇，城楼并不算高，还要加上一个不会指挥作战的将领。 只要等待这一阵箭雨过去，再要攻城，便会容易的多了。 蔺士中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并非誓死效忠于梁帝，他要留着蔺玉觅做护身符，不会真的将她如何的。 而旁人如何，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征战多年，他已经习惯于这种冷漠。 他们终于走到弓弩手的射程之中，蔺士中在慌乱之中下了命令。 数阵箭雨之后，城中的弓箭几乎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便是近身交战了。 晏既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的身后，已经有许多年轻儿郎阵亡在方才的战斗之中了，但至少，有更多的人是活着的。 他们会带着逝者的胜利与希望前行的。 “蔺士中，若是你即刻便打开城门，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忘恩负义的小人，图谋的从来都是荣华富贵，图谋的是一条命，“梁帝早已经厌恶你了，所以才给了你这份送命的差事。” “你继续为他卖命，做了让天下人都唾骂的事，却还是保不住性命，这样值得么？” 蔺士中没有理会他的话，他的注意力仍然放在谢元嫣身上。 他仍然在意图欺骗晏既，“晏将军，你今日为了拿下江乘一城，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又究竟值不值得呢？” 他的话音刚落，蔺玉觅不知如何，朝着晏既大喊了一声，“将军！她不是……” 伴随着蔺玉觅的声音，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蔺玉觅身上的时候，蔺士中重重地推了谢元嫣一把。 她很快就如同一只绿色的蝴蝶一般，从城楼上无声地坠落了下来。她没有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