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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眠听的心惊:“他们真的撬锁?” “嗯。”周枉语气淡淡的,“但更多是恐吓,他们不敢轻易闹出人命。所以只要比他们更不要命,他们就会怕我,还钱的期限也就能再宽限点。” “但也只是几天,毕竟我人还在这儿跑不了。像我爸今天这样的,被抓走那两个吃不了也得兜着走,追债的最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可阮眠,”周枉头垂的更低,半晌才继续开口,“今天听到他们说当场死亡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竟然……” “我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你知道吗?” 周枉的情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陡然有些克制不住,声音都发哑。 而阮眠顿了顿,伸手,然后用双手手指包裹住周枉的,往常都是她手凉,但今晚周枉的手却像块冰。她把他的手拢住,轻声开口:“我知道,我知道的,周枉。” “不光我,林老师、林一白,你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都知道的。” 周枉压着眸子,然而阮眠目光灼灼:“没有谁必须要无所不能,你一直保护着我,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 他的神经已经绷的太紧绷的太久,被数年雨夜飘摇零丁打的几近涣散,而在崩溃和自我怀疑的边缘,阮眠的话却像一颗定海神针,稳稳的落在那艘晃荡不安的残舟上。 车门被“砰”一声打开,是林学富和林一白。 显然刚签完字,林学富身上的外套多多少少被淋湿了一片,然而他无暇多顾,系好安全带后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启动发动机:“走吧,去殡仪馆。” 一句话落下,稍微有点动静的环境又马上寂静下来。 车里没暖气,即使没开车窗也有冷空气从缝隙里渗进来,寒气丝丝线线钻进人骨头缝儿里。雨刮器一下一下冲刷着前车玻璃上的雨,又被新的水迹覆盖。车轮溅起的水敲击路面,浑浊的水花扬起又落下,焦灼的不止这场雨。 下午还在的人,晚上已经化成一小团骨灰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 鱼头他们已经等在这,阮眠看着林学富领了骨灰盒出来,递给周枉,突然又想起第一次见周知凡的样子来。就在他们家客厅里,阳光照的空气里灰尘浮起来,周知凡鼻梁上架着副框架眼镜,还会笑着说“阿枉回来了啊”。 只是那天是个大晴天,和今晚截然不同。 阮眠在殡仪馆陪周枉呆了大半夜,期间红姐来了一趟。雨夜来客这次轻车简从,不像以往那样每次都有大把人堆出来的阵仗。她只穿了件黑大衣,素颜戴着口罩,近看竟也能看出眼尾许多细纹。她大概原本是想来上柱香的,可惜现场就那么几个人,连最简单的仪式都没有。 于是红姐留在呆了会儿,然后又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安慰的“过日子从来都是苦啊。” 倒是鱼头凑上来开了口:“红姐这次大概是想通了,不想再经手李军那些灰色产业,要全都还回去。” …… 一直到凌晨快六点,天色将明。 周枉和阮眠从殡仪馆回了家,到院子里时天蒙蒙亮,积水的浅滩反射着青灰色的光。周枉家里门大敞开着,估计是昨天那些人忘了关。客厅里碎了一地的玻璃酒瓶,碎片上沾着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阮眠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一点都没怕。 她面色平静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开口问身后抱着骨灰盒的周枉:“你一整晚没睡,困吗?” “嗯。” “那你去睡一觉。” 周枉要拒绝,而阮眠截断了他要开口的话:“这里我来打扫。” 她看着他的眸子,又说了一句:“别担心,我可以的。” 周枉大概是累极,听到这句终于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他这一觉从凌晨睡到了下午,房间里窗帘没拉,有夕阳的光透过生锈的防护栏折射到地板上。雨后的天格外晴朗,一丝风都无,周枉撑着脑袋坐起来,因为睡眠时间太长所以有些昏沉。他扫了圈房间,干净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普通午后,恍惚间甚至有种末日结束的劫后余生感。 他往外走,阮眠也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客厅一尘不染,她没来得及换,仍旧穿着昨天那件奶白色针织衫,头发绑成细窄一圈马尾,是最普通的那种黑色发圈。这会儿她正低着头在茶几附近找着什么,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过来,笑:“醒了?” “嗯。” 周枉已经恢复如常,叫人看不出破绽。 他问:“想吃什么?我煮点面?” “刚刚林一白来过一趟,送了林阿姨做的饭,还有鸡汤。” 阮眠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保温盒,三四个盒子堆在一起,还特地单装了两人份的饭,她打开盖子,鲜炒的香味一下子溢出来:“感觉很香。” 周枉过来帮忙,指骨贴近不锈钢碗面,能感觉到一点饭菜的温热,他用手指把分层装的小碗拿出来,顺口问:“刚在找什么?” “啊。”阮眠一怔,讶异于他此时此刻的观察力,“在找数据线,手机没电了。” “在我房间,书桌上。” “那我去拿。” 阮眠起身,在推开虚掩的房间门时脚步一顿。房间显然是主人刚刚睡醒还没收拾的样子,但仍旧整洁,浅灰色的床单被套,这会儿棉被上还带着褶皱,经过时能闻到淡淡的皂香,是周枉衣服上的熟悉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