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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他起初瞒了佩芷,想也知道跑不开姜肇鸿或佟璟元的手笔。姜肇鸿眼看着佩芷迟迟不回姜府,无计可施下难免动用赶尽杀绝的下策。至于佟璟元,大抵愤恨与妒忌更多。 不论是谁,孟月泠都不希望看到佩芷冲动地去找上门。因这二人一旦动怒,佩芷定是吃亏的那个。 但他也没打算真的将这件事瞒到底,并非无法瞒,而是不愿瞒。 中秋夜他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佩芷到酒坊打了壶杏花汾酒,二人坐在院子里对月小酌。 她没问他今日为何没登台,今晚凤鸣茶园一定早早就满座,说不定还有灯彩戏。 孟月泠看着氛围不错,才缓缓开口,心平气和地给她说了这个事儿。 佩芷的反应极其平静:“表姐早就告诉我了。宋小笙那个人,出了事都是第一个跟她说的。” 赵巧容就更不必说了,藏不住事儿,即便是大半夜都得把她搅醒告诉她。 孟月泠以为她怪自己没第一时间说:“我担心你冲动,才决定缓几日再说。” 殊不知她竟一早就知道了,那瞬间孟月泠心中莫名一沉,惊觉她变稳重了不少。 佩芷看起来一切如常,低着头夹菜,他哪里知道她早就预料过这些挫折。 “我冲动什么呀?我是去找佟璟元还是找我爹?他们两个现在捏死我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我才不傻了吧唧地送上门。” 她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故作轻松,孟月泠看穿她的伪装,但不戳穿。 他沉声答道:“你能这么想,我倒是白担心了。” 不想她接着说:“就是连累你了……” 孟月泠猛地抬头看向她,显然为她这句话不满。 佩芷便收住了话茬,朝他笑着说:“你急什么,还不许我跟你客套一句了。” 他不给面子,冷声说:“不许。” 佩芷笑得有些空,又挪开了视线,低头给他夹了块鱼,随口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你肯定是想唱的罢?让你歇着在台下听那些人唱,你肯定技痒……” 孟月泠直直盯着她的头顶,认真答道:“无妨,刚好歇一阵。” 佩芷较真:“你真这么想?别是为了安慰我。” 凡是跟戏搭边的,他一向苛刻,那种至纯至臻的心境佩芷能理解,一定是带着感情在的。譬如说不让她看戏她会心痒,过去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祭神日以外寒暑不辍地登台,如今突然不让他唱了,换谁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那时佩芷想,假使他表达出一点儿想继续唱的意思,她一定成全他。孟月泠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知道她为了成全自己,极有可能会再一次妥协,不情愿地回到姜家去。 孟月泠语气极自然:“我一不赌钱,二不抽大烟,往日里积攒下了不少钱,便是坐吃山空,保守估计也能吃上个十年。以前想歇歇不下,如今非让我歇,那我便歇一阵好了。” 佩芷抬头跟他对视,像是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是不是在故作轻松,他鲜少同人开玩笑,除去偶尔讲话刻薄。此时嘴角含笑朝她说道:“放心,外国香皂也用得起。” 佩芷没忍住笑了,埋怨道:“香皂这码子事儿你还过不去了?” 他没搭话,伸手斟满了酒,便听到佩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我还有稿酬呢,咱们俩怎么着都饿不死。” 他毫不客气地说:“好,今后你养我。” 佩芷忍不住嗔他,嘴里嚼着鱼肉,酸甜可口,旋即朝他笑道:“那今后你能日日陪我在家里吃饭了?” 孟月泠心里其实一直装着事情,猝不及防被佩芷的笑容晃到了,他忽然轻快了不少,又觉得愧对于她,过去日日到凤鸣茶园点卯,忙起来排戏码更是顾不上她,她自己吃饭一定很孤独。 他答应她:“今后每天都给你做饭。” 佩芷抿嘴笑得收不住,她哪想到孟月泠还有这本事,虽说都是些家常菜色,但味道是真不错。若是再多钻研钻研厨艺,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厨。 他当年学戏是被逼迫的,或许他并不喜欢,如今不能唱了,未必是件坏事。 佩芷未往深处想,丝毫没意识到,不论是学戏还是停演,他都是被迫选择的,从来都没能遵从自己的心意。而他至今为止唯一一件顺从了自己心意的事情,就是与佩芷相恋。 刚停演的那几日,他像是彻底辍艺了一样,每日连嗓子都不吊了。傅棠送了不少花来,他喂喂鱼,侍弄侍弄花草,佩芷写稿都时候他便坐在一旁看书,就这么闲散地打发着时间,也算得上岁月静好。 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之后,两人一起熬桂花糖,装进罐子里密封好,给西府和沁园各送了一罐。佩芷也开始跟着他学做菜,虽然做出来的效果差强人意,但姑且可以入口…… 直到那日一块儿到凤鸣茶园去听戏,压轴是宋小笙的《金山寺》,恰巧是孟桂侬最擅长的一出戏。 南二包厢早已经坐了陌生的面孔,二人跟傅棠一起坐在北二,整场戏下来,佩芷发现他始终没讲话,脸色有些冷。她跟傅棠时不时地聊上几句,也不见他搭茬。 佩芷本以为他只是觉得宋小笙唱得不行,傅棠也说:“他许是紧张了,吐字有些含糊,字音也跑了几个。这出戏孟大贤当年唱得是真地道,静风唱得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