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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棠承认,他和孟月泠较之佩芷心思深沉许多,可但凡换做其他人,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有她,还是会气冲冲地来问个明白。 傅棠简洁明了地告诉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佩芷眉头一皱,沉默了半晌,还是刨根问题要他讲清楚何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傅棠不说,她就不走,倒也不耽误他看戏,可就是坐在旁边死死地盯着傅棠,傅棠受不了,放下了继续看戏的念头,扭头问她:“你为何要给他组织票房?” 佩芷不用想就能答:“自然是因为喜欢他,喜欢他的戏。” 傅棠摇了摇扇子:“不对。平常的时候,你要给他组织票房,是因为你好戏、懂戏。可在那天,你只不过是想看热闹,给他和周绿萼的争斗加两把火。” 佩芷语塞,顿时不知如何反驳,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心底里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 台上的《醉酒》还在上演,佩芷头一回坐北楼包厢,以一个全然不同的视角看着台上的孟月泠,隐约有些陌生的感觉。又想到初看孟的这出戏时,她满心都在把他跟周绿萼做比较,想的净是那些有的没的,她何时变得这么心浮气躁了? 佩芷和傅棠都沉默了起来,暂停了交谈,静静地看完这场戏。散戏时候满场荒凉余味,傅棠攥着扇子立在栏杆前,看着楼下混乱的座位,和佩芷多说了几句。 “其实你没错。都说‘捧角儿’,只不过没几个真把角儿当人看的。热闹起来了,戏好不好先抛在脑后,比的是上座率和排场,角儿也就成了个任人摆弄的玩意了,这跟罐子里斗蛐蛐儿有什么差别?我想静风并不愿意做只蛐蛐儿。” “你可能觉得我较真儿,听戏不就是图个乐呵,我看得出来你爱热闹。眼下这个年代,没了热闹老百姓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可台上的毕竟是个活人,而且戏是好东西,真要喜欢,不应该作践。” 若说上次一起爬树听孟月泠吊嗓让佩芷发现傅棠懂戏,如今则是让她发现傅棠爱戏。 那晚回到姜府之后,佩芷一反常态地有些沉默,傅棠的话似是抛出了饵,她不禁开始回忆。光阴被无数场戏串联,碎片簌簌洒落——她已经浸在这戏园子里太久了,久到有些迷失。 那年佩芷十六岁,从中西女中毕业,考上南开大学,可那亦是她学业的终止之时, 姜肇鸿不同意她继续读书,他认为女孩子只要有些学识够用就好。姜伯昀也是个老古板,自然站在父亲一方,姜老太太无知,听闻外面时常有学生闹□□,也不赞同她去上学。家中最有话语权的三个人就这么拍了板,佩芷闹过也没用。 直到错过了大学报道的期限,这件事也就板上钉钉了。佩芷哭了几日,几日过去,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前两年仲昀还不以为然,拿这件事嘲笑过她,说她想上学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几天就抛在脑后了。佩芷没反驳,只是实打实地冷落了他半个月,他才知道这件事开不得玩笑。 其实她不过是性情使然,姜佩芷就不是会自怜自艾的人。后来佩芷便开始给自己找乐子,没多久就沉浸在了戏园子里。 学业停止的第二年,姜肇鸿还动过让佩芷成婚的念头,她是定了亲许了人家的,对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佟家大少爷,名唤佟璟元。 佟家自然也百般乐意,可姜老太太第一个不准,直说佩芷还小,要在家里多陪她几年。赵凤珊也劝说他,叔昀还没娶妻,佩芷不急。 她倒是无形中躲过了一遭,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佩芷想着这些,倦倦地就睡着了。 次日又轮到姜老太太纳罕,纳罕佩芷不过出去了半天,就又把自己关进房中。 老太太站在房门外,关切问道:“我的乖孙女,最近是谁怎么着你了?奶奶瞧着你不开心呐。” 佩芷正攥着本书卧在榻上,书没看进去,频繁出神。她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羞于去见孟月泠,脑海里总是回想他昨晚唱《醉酒》时把扇子丢了的场面,一遍遍地想,把自己的脸颊臊得发烫。 她回姜老太太:“奶奶,我没事儿,您别瞎操心我了,我好着呢。” 这厢她油盐不进,姜老太太便去找姜家第二的富贵闲人,姜仲昀无端端地受了老太太一通训斥,无非是怪他平日里不够关心妹妹,姜仲昀表面不敢忤逆姜老太太,出了房门直奔佩芷的院子,抓她出门逛戏园子。 “我平白无故挨了奶奶的骂,姜佩芷,赶紧的。天津卫的角儿那么多,走了一个周绿萼你就害相思病了?” 佩芷狠生生地瞪他一眼,他竟然还停留在她捧周绿萼的时候,那都是多久的事儿了:“你才害相思病,你全家都害相思病。” 那晚佩芷便跟姜仲昀一起光顾了协盛园,恰好盛老板在门口,离老远就叫道:“姜二少!” 佩芷朝他笑了笑,旁边的仲昀则冷哼一声。 盛老板凑上来要开口寒暄,还想着问问这位脸生的面孔是哪位少爷,仲昀就先一步上了楼,奔着包厢去了。 盛老板指着仲昀背影问:“这,这位是……” 她本可以给仲昀再安上个姜大少或者姜三少的名头,先凑合用着。可大哥古板,从不进戏园子,三哥远在国外,也不好用。她以往在外用的都是“石川”这个名字,要不是当初着急给赵巧容找钱夹,也不至于冒用仲昀的名头,真是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