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秋画伸长脖子往内屋瞧着,焦急道:太医来瞧过了吗,怎么回事? 太医瞧过了,说是近日天气反复无常姑娘染了风寒。走了两步后,小柔觉得秋画有些不对劲,顿步问道:你这个样子,莫不是宫外出什么事?还是李仓中? 秋画皱眉道:你是不知道今日的球会,那些世家小娘子看李仓中的眼神,就像能将人吃了一般,不光那宜都县主对仓中眉来眼去,就连那沈家四姑娘都拉着他一同打球。 秋画的说辞小柔也不觉得奇怪,他确实有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就连咱们姑娘都着了他的道,又何况那些个俗人呢。 秋画摇着头,中途沈姑娘的马受了惊吓差点摔了...她将声音压低,李仓中将她拉到了自己的马上,二人依偎在一起亲密至极! 如今她们同骑一马之事,外面都传开了... 小柔手中差点再次一滑,幸而秋画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不至于杯子二次摔碎。 这事万万不能告诉姑娘,张庆背着姑娘去唤李仓中了,一会儿来了你叮嘱一下他们,至少要等姑娘病好之后再说。 沈家请的世家里有外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宫中的嫔妃提及此事,顺着就传到了刘娥耳中。 在端午祭奠完后,先是赵恒亲自去坤宁殿探望了她。 半碗去寒的汤药服下后,赵宛如倚靠在榻上,这些事让小柔来就好,母亲... 刘娥将碗放下后朝宫人内侍们挥了挥手,看着女儿憔悴模样,她甚是心疼,昨儿还好好的一个人。 女儿无碍,还能下床走动呢... 刘娥制止住她,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是想今日端午出宫去吧。她皱着威严齐整的眉,贞儿,你是爹娘的心头肉,为了一个...刘娥语顿。 或许他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 母亲还是不愿意接纳她么? 他...思及今日后宫嫔妃传的言语,她心中压着怒火,他有什么值得我接纳的吗? 嗯?母亲眉间的怒还是被她察觉了。 刘娥替她捋顺耳畔微湿的秀发,今日沈家的马场上,外人传他与沈家四姑娘有染。 不可能,她们都没有见过! 张贵妃家的外男亲眼所见,她们同骑在马上,贞儿,两个未婚的男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宛如脸色苍白,唇色如是,母亲的愤怒话让她越发的憔悴,憔悴来自心疼与慌张,同骑? 刘娥越发气愤道:即便是因为施救,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想过沈姑娘的名节! 出了这样的事,他还有什么脸面成为我们赵家的女婿。 父亲来看她时,只字不提宫外之事,母亲来是因为藏不住怒气,被她察觉了。她们的婚事关键在于母亲的同意。 憋着一股埋怨,那还不是因为你与爹爹迟迟不肯下旨赐婚,她若成为了驸马,那些人又怎么敢呢? 事到如今,你还要替他说话? 姑娘,李仓中到了! 刘娥站起甩着衣袖,混账东西,后宫禁地,谁让他来的,坤宁殿又岂是... 娘亲!赵宛如扯着红色的袖角,虚弱之态道:是我命人喊她来的。 眼中之柔,是情根深种,此眼神像极了赵恒,令刘娥心慈,她们都说你像太宗,其实你最像的,还是你爹爹! 刘娥出了侧殿,华灯初上,殿内灯烛闪耀,殿外细雨绵绵,威严俯看着躬腰的李少怀,冒雨狂奔的人绿色公服湿了大半。 汝可知道,驸马二字? 附,副马也。魏晋之后,谓之皇婿。 刘娥瞪了她一眼后带着一干人离去,这是坤宁殿侧殿,当是惠宁公主的闺房,皇后既然没有赶她出去,又被问及驸马二字,李少怀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什么,心中也有了些底气,轻呼一口气理了理衣服后入内。 最难一关在胆颤惊心下过去,临到内屋门口时又被人冷眼相对,看着小柔的样子,李少怀知道秋画应该是将事情都传回来了。 抖着宽大的袖口,露出腕骨,轻推门而入,门声至,屋内的珠帘静垂,烛光闪烁。 黑色的靴子踏入,使得干净的地板留下一排浅湿的脚印。 你来做什么!赵宛如躺在放下帐幔的榻上,见她进来翻转身子背对着不肯看她。 让我看看! 李少怀想探脉,手才刚碰到就被甩开了。 你去找你家四姑娘,温香软玉岂不快哉,何必来找我这个病秧子,寻不痛快! 怎就成我家的了,若是我家,那不也是你家的,要找,也是咱们一块找。 赵宛如侧回身,你... 似初见时病魔缠身的体弱,脸色苍白,憔悴的样子令她揪碎了心,公主该换个太医了!她强拉着她的手探脉。 桌子上有纸币,她就着纸笔写了一张方子,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这个病人,一辈子! 她拿着方子急步出门去, 劳烦柔姑娘按此方抓药,煎药时一定要用小火慢熬。熬好后送来,她怕苦,蜜饯不利此药,我知宫内有冰窖,所以还要劳烦姑娘送些橘子来。 如此,确保她没事后李少怀松下一口气,回屋随手将门带上,缓缓走近正视道:现在,你要罚我,就罚吧。 我不罚你,你走吧。 这还是李少怀第一次收到赵宛如的逐客令,她现在才感觉到湿透的公服黏在身上如此冰冷,公主要赶我走吗? 不然呢,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连公主,都只相信外面的传言吗? 赵宛如的眸中有失落,你可知道,沈氏所请的世家中有多少外男,你可知道她们多少人都在等着中宫的过失? 你走吧!赵宛如翻身,又狠心不下来,闭眼道:记得把衣服换下,我这儿没有你合身的衣服! 我不知道,我不走!倔强的两人相对,李少怀坐回榻前,即便丁绍文与人有姻,可他还是惦记着你,如此,我怎么敢走。自丁绍文在琼林宴下挑战书,她心中就憋着一股气。 酿醋的人,可不是只有榻上的人。 丁绍文三个字才让赵宛如转过身来,丁绍文? 今日我与沈四姑娘对打的人就是他,是他设计让沈姑娘的马受惊,四姑娘一个小孩子如何经得住马的摔,所以我才... 东京的传言出现的名字就只有沈家姑娘与仓部郎中,你怎么... 我怎么?李少怀低眉,瞧着转身过来的赵宛如脸色好了不少。 还是那么笨! 她不是第一次被她这般骂,今日听到了,却是格外的欣喜。 我不似你,就像十三说的,身无长物,亦无倚靠,世家想要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又如何敢放声喘气,不是我不懂避嫌,而是嫌不避我,我亦避不开嫌。这些世家的人,随手一挥就能让如今的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望着铜镜前的人脸,李少怀抚摸上自己的脸,若是因这样貌,我可以毁去... 床头的幔帐煽动着,白日里的人靠近她使得她慌张无措的连连避开,如今蹭入她怀中的她很是自然的抚顺了她背后的秀发,心疼道:我衣服还是湿的,你风寒未好... 心疼吗? 这三个反问的字如同砸在她的心头之上,心口隐隐作痛似刀绞一般。 李少怀抓着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心碎,如何不疼。 我可不会帮你拼凑。赵宛如侧着头嘟嘴道。 那就让她碎着吧。 赵宛如坐直着身子,深深凝视着她,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可我,连让你心疼,都舍不得。 今日突然病倒,太医都是偷偷喊过来的,大内知道的也就帝后二人,她是不想告知李少怀,躺下时还特意嘱咐着身边的众人,将坤宁殿的消息封锁了。只不过整个中午高热不退,昏迷之时还频频叫唤着人名,小柔看不下去于是让张庆偷偷去找了李少怀。 刘娥从偏殿走后去了赵恒居住的福宁殿。 赵宛如病愈后游走了一趟政事堂与中书省,几日后同平章事及六部官员一起上书。 景德三年六月下旬,皇帝下诏赐婚。 由宗正寺造册送往吏部司封司授予,宰相王旦写成札子,经皇帝批准交由中书舍人起草。中书舍人未设,由知制诰所代替,王钦若升官后,知制诰就由召回朝中的陈尧咨所替。 中书舍人作为皇帝的近臣,权力之大,不仅草拟诏书,且还有封还词头的特权。就算诏书是皇帝的意思,只要中书舍人觉得不合理就可以拒绝草拟,若中书舍人拒绝起草,那么这道诏书就作废。 词头通过起草,接着是宣行,是由另外一名中书舍人审查,若通过便签字,称为书行,仍有拒签的特权,可以驳回诏书,若二次通过则送往政事堂由宰相签名后送至门下省由给事中进行审核,审核通过再交由尚书省执行。 就算尚书省已经执行发布了政令,之后诏书也是能够通过台谏追回的,也就是台官与谏官。 如今台官中御史台坐镇的是丁绍德,而谏官中谏议大夫王从益又与李少怀交往甚密。 皇帝授意,知制诰起草,宣行,门下省给事中审核,丞相副署,台谏弹劾,再由尚书省执行下发诏令,如此一系列过程,从中书省通过门下省到政事堂仅在一个时辰内圣旨就制定完成,由尚书省派遣官员捧着诏书出宫。 门下,朕绍膺骏命,夫妇之道,人伦之道,新科士子李若君,初榜登第,少年英才,辞金蹈海,德称乡郡,朕今下降惠宁公主于尔,命尔李若君为驸马都尉,领汾州刺史,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毋怠,永肃其家。 东京城的六月,栀子花盛开,细雨绵绵带来花香满城。 栀子花虽香可满城皆是,听说那驸马都尉府的芍药才是京中一绝。 第76章 芙蓉并蒂花开日 月末当晚, 参知政事丁府将催妆的冠帔和花粉送到了城西钱府, 七月初,丁家长子娶翰林学士钱怀演次女为妻。钱家厚嫁,其嫁妆从钱府一直排到丁府,将府上的一个院落都堆满。 婚后没几日,丁绍文升任殿前都指挥使,赐玉带, 佩金鱼。于是东京传出,钱氏有旺夫之命, 称道丁家大郎好福气。 景德三年,惠宁公主与三公主一同下降, 大礼之日定于七月下旬, 驸马都尉李若君领汾州刺史,丁绍德领潮州刺史。 两个新科士子成为了驸马, 双双领刺史一职,意味今后无缘于政事堂的宰执。 汾州... 当初此驸马都尉府建造的时候还不知道是用作驸马府, 后来惠宁公主突然插手, 原来公主殿下是早就知道了,户部拨了银子过去,这芍药...孙常抚着一朵开得极好的芍药,见李少怀心不在焉的。 驸马即将大婚了, 可是不愿吗? 李少怀摇头,我想了半月官家的圣旨,他为何将我转为武职。 孙常笑了笑, 驸马有所不知,公主下降武将这是历来的规矩,长公主下降李遵勖后他也领的是此官。 官又分,官,职,差遣,有官不一定有实职,文武散官皆为寄禄官,上朝时用作排序以及发放俸禄的标准,多为加封的称号。职才有实际权力,差遣则是担任的实际职务。 我在殿试那日说的话汾州,汾州在西夏边境。 孙常听着回身一愣,该不会...官家想将您遣去镇守西夏边境吧? 旋即他又否定,不应该,官家宠及惠宁公主,是不会将驸马您外派的,况且此朝中并非官家一人做主。 十三对朝中的形式,了解多少? 孙常手中还残留着芍药淡雅的清香,他捏着自己袖口,宰相虽为一人,但是枢密与三司分权,历来朝中党派之争从未休止,今朝更盛... 阿郎!徐州李通判来信。 拿过来。 接过密封的信纸,是李迪从徐州来的信,随之而来的还有院外摆放的贺礼。 贤弟亲启: 见字如晤,一别数日,闻京中上赐婚贤弟消息,愚兄为之欣喜,奈何身在远方不能亲赴贺喜,望贤弟莫怪。于徐州之后,恰逢贤弟恩师,言及朝中局势,愚兄为之担忧,故而写此信告知。今朝中之盛,为各立派而争,然朝中盛不及后宫之盛,贤弟为驸马,则为外男,外男不参政。参政必遭人忌,贤弟可思,后宫立政何为,愚兄知你情思之深,但皇家之深不可不妨,你我自幼相识,愚兄冒此险信差于你,望你慎重,在慎重。 后宫立政!李少怀合拢信纸看着背对着她赏花的孙常。 十三,你继续说。 顺着李少怀的四个字,孙常唇启道:今朝中有一半的势力是依附着惠宁公主的,公主为女眷,不得明面参政,故而外人不知晓。 外戚,宦官,后宫,宗室太.祖之时就曾下令不得干政... 是,但是那毕竟是太.祖之初,惠宁公主及笄之时官家曾对朝臣说过一句话。 嗯? 若惠宁公主为皇子,那必定是储君的人选! 以官家之宠爱,她大可不必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处境之中,招惹后世之骂名!宫外的人对惠宁公主的评价素来不好。 还恪守着女子无才便是德,遵守着随夫的妇道。染指朝政更是视为大逆不道,不德之举。 公主为何要这样做其真正的原因无人知晓,但驸马您可以亲自问她。 孙常说完后愣了一下,下官倒是忘了,驸马...惧内。 ... 甜水巷多了一坐驸马都尉府,就在丁宅旁边。 丁府的喜事接二连三,丁家长子大婚满月都还没有设宴,幼子就要在同月尚三公主完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