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页
潘晋岳闭着眼,呼吸微沉。其实郁承很少看到他这般不设防的时刻。他静静注视着病床上的这个已经苍老了许多的人,心中是如海面一般的平静。 这么多年以来,潘晋岳对他,完全谈不上是父子之情谊。年少时,他就像是高门深宅里的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威严也不容许人靠近,郁承面对他时只会感到沉闷、担惊受怕。 十五岁短暂相处的那一年,父亲见到他时总是冷漠,他们疏离得仿佛不像亲人。 后来潘晋岳把他扔去美国,自此对他不闻不问。 他的眼里是真的没有他这个儿子,郁承甚至不需要过多确认。 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不被家族惦记,意味着相对自由,郁承曾经以为自己会这样就安安稳稳过完此生。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这里。 郁承耐心地坐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潘晋岳睁开了眼。 “阿爸。”他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担忧问,“您还好吗?” 许琮端着泡好的铁皮石斛进来的时候,潘晋岳正在窗边和郁承下棋。 他气色看着倒恢复得不错,只是眉眼间有些倦怠。许琮贴心地在他身边坐下,喂他喝水。 潘晋岳的手指几分抖动,将杯子接住了。他瞥她关切的脸庞一眼,淡淡道:“行了,下去吧。” 许琮唇角稍平了一些,又扬起笑,看这胶着的棋局:“在和阿承下棋?” “嗯。”潘晋岳这才有些兴致,同她讲,“上回还是阿承MBA刚念完回国的时候,几年不见,棋艺又精进许多。” 郁承这时微微笑:“我一直苦心钻研,就是想有机会和阿爸切磋。” “是么。”潘晋岳睇他一眼,审视棋盘片刻,又落下一子,难得玩笑,“那你可得当心点了。” 郁承也跟着看略微有些倾斜的局势,他弯了弯唇道:“其实也无谓。哪怕我真输给阿爸,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潘晋岳的指尖顿在空中。 他眄了许琮一眼:“你先出去。” 许琮看了看郁承,他仍气定神闲。她便施施然起身,离开的时候将门轻轻阖上。 待到空气再度安静以后,潘晋岳问:“阿承,你有考虑过辞掉现在的工作吗?” 郁承怔了怔,像是很不解:“我还能兼顾,为何要辞职?” 潘晋岳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情绪不明地问:“你就没想过回来全身心地打理家族事务?” 郁承低敛着眼,看着这盘快要下到尾声的棋。 他有办法,十步之内必赢。 “说实话,我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郁承坦诚说,“阿爸近日就是太劳累了,若好好修养身体肯定健朗,所以眼下儿子也只是希望能替您多分忧些。”他顿了下,“不过若您什么时候需要我辞职,我也定当义不容辞。” 潘晋岳深深看他,过了好久才说:“看来早些年就应该同你下这盘棋了。” 郁承浅笑:“现在也还不晚。” 于是他们边聊天边下棋。谈了一会儿房地产的版图布局,又聊到养生,潘晋岳赞这石斛益胃生津,郁承便顺着说:“早就知道您有这等好东西,一直没尝过呢。” 潘晋岳大方地看一眼床头柜:“他们才刚给我送来的,你拿些去吧。” 宁静的午后,他们像是一对平凡的父子,坐在窗边对弈。 一盘棋愣是下了两个小时,没能辨出胜负。潘晋岳累了,郁承便扶着他重新在床上躺下歇息。 今夜许琮还是待在医院,潘隽在自家陪太太,郁承回到空旷的半山别墅,结束这略显疲惫的一天。潘耀洗好了澡,正趴在床上拼拼图。郁承走过去,坐下来同她一起。 “哥哥!”小姑娘很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她还不知道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郁承弯了弯嘴角,温柔道:“没什么,就回来看看你。” “哇!专程回来看我呀!”潘耀扑进他的怀里,蹭了蹭,难掩高兴,“我好开心!” “嗯。”郁承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温声询问她上学如何,有没有遇到新的朋友。 潘耀便掰着手指头,认真同他一个个地数,最后兴致昂扬地告诉他:“今天明帆哥哥又来接我了。” “是吗?”郁承浅浅一笑,沉吟问道,“小耀很喜欢明帆哥哥吗?” “是呀!” 下意识脱口而出后,小姑娘偷偷瞅了他两眼,犯了错一般巴巴地找补:“当然,我也很喜欢哥哥就是了。” 郁承便又笑起来。 他凝视她须臾,又说了几句哄人的话,然后便道:“早点上床睡觉。” 潘耀懂事地点头,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郁承便替她盖好被子,看她闭上眼睛,这才熄灯关门,悄然退了出去。 然后他走到隔壁一间空置客房的阳台上,解锁屏幕。 是怀歆发来微信,问他一切是否顺利。四下静谧无人,郁承拨打了一个视频通话回去,那头很快就接起了,笑脸雀跃:“哥哥!” 他温柔应声:“小歆。” 怀歆早已经回到家中,飞机落地的时候就和他说了,郁承语气清缓询问:“在做什么?” 怀歆的新睡衣是两件套,里面是吊带睡裙,外面是一件搭得松垮的薄披肩。莹润的肩头露出部分,她仿佛浑然不觉,捧着脸,刻意朝他抛媚眼:“在想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