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拦截成功
去年宋达在竟市逗留的那半个多月,公然数次进出公安局找人帮忙调查并开具介绍信。 梁玉萍服毒案,他借跟梁玉萍同屋的女学生之手,毫不犹豫的嫁祸,还留下后手(塑料花厂的那个干事出来提供证据),险些毁了那两个批斗过老师的学生一辈子,至于梁玉萍那就不用提了。 全部都是对方先动了心思并且主动下手被他给利用,很难分辨出有操纵的痕迹。 省城青年日报的那个主编,就是被战斗队突击检查的时候暴露了罪行,然后被这些小兵拖着游街的时候被砸死。 梁玉萍写信求助的那个男同学,之所以会死,霍庭觉得除了对方可能会帮梁玉萍之外,也未尝不是因为对方是报社里比较积极的革命造反派。 还有这次襄城客船哄乱案,涉案的也都是这类人,同样的也都是这些人先有心才被利用,用完之后,再将人送给公安去调查判罪。 宋达对这种人的厌恶和痛恨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自信和大胆也是毫不掩饰。 人的习惯和思维方式一旦形成之后是很难改变的,霍庭觉得,这次宋达帮徐炳荣逃离,肯定是早已经安排好了整个计划,将人送到粤省之后,也不会多做逗留,多一天就是多一天的风险,船肯定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而找公安部门调查粤城船厂有关的案件,这也是根据宋达一贯的作风来的,霍庭觉得宋达肯定是找的他厌恶的人来当替死鬼帮忙弄船。 只不过这次是叛逃国境这样的大案子,就是一般的造反派不敢做、不会做,但是有案底的造反派主动偷船也不是没可能的,再加上宋达一行人里面还有个人有些古怪招式可以催动、控制对方行动,等宋达达成目标,船厂也发现丢了船,到时候直接将罪名推给他们就行了。 一行人到赶上火车之前,霍庭终于拿到了粤省那边反馈回来的信息。 粤省有大大小小的船厂十多个,光省会粤城就有五个,其余的分布在几个不同的沿海城市,因为目标范围大,在这半年内发生的案件就不少,有坏分子偷盗船厂零件的,有内部员工觉悟低被开除的,弄外公共财产的、口角纷争这些也不少。 霍庭在火车上都在查看这些信息,他唯一的方向就是将涉案人员中跟小兵战斗队、治安队等身份有关的单独挑选出来,再比对案情情况,越是容易被人疏漏的信息,他就越是重视,排查了半路,终于锁定了一个方向,透过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他将信息传达了出去。 不凑巧,火车在半路耽误了一段时间,霍庭当机立断下车,找当地铁路公安帮忙,一路疾驰赶上了另一趟通往粤省的火车,在天黑之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坐上了提前联系好的公安部门准备的车辆,霍庭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钟劲松到这会儿都还是云里雾里的,不明白霍庭为什么就决定往粤省追,并且如此紧迫,他更不知道霍庭是怎么从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散乱的信息中得出来的结论。 不过,秦存诣让他这件事听霍庭的配合对方,就算他心里狐疑、不确定,却也没有多问。 直到他们直奔霍庭指定的新舟码头,在附近海岸线上搜了一圈,还真叫他们发现了夜色里一艘拖船正准备要下水,他这会才对霍庭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霍庭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钟劲松赶紧招呼人跟上。 宋达将人送上了船,就准备独自离开了,刚一转头就发现有异,海浪声里有脚步声飞快的往这边靠近,夜色虽浓,但也能看见有条黑影朝这边疾奔。 他当机立断转身下水,爬上了船,赶紧嘱咐船工开船。 以这人的速度,他在岸上跑,不一定能够逃得掉追捕,但是不要紧,乘船往前走一段他再换个地方下水然后秘密上岸,他们还能封锁整条海岸线不成? 船开动的时候,已经晚了,霍庭已经扑下水,并且往前一跃,抓住了船上还来不及收回去的锚,他在水中顺着铁链往船上爬。 而此时,船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跟着霍庭的几个人都留在岸上对海兴叹,等着他们的人从码头调船过来再追。 距离最近的那一刻,宋达看清楚了霍庭的容貌,他并没有跟霍庭打照面,马上就从黑暗的甲板上直接摸进了船舱,在心里咒骂了霍庭一通,然后交代船舱里面跟着他和徐炳荣从平泰闸跑到这里的中年人帮忙:“任叔,那个跟屁虫就交给你了。” 随后又压着恼火,低声补充了一句:“我怕我自己动手会忍不住弄死他,你让他不记得现在的事情,自己跳下水游回去就行了!” 徐炳荣靠在舱壁上,歪着嘴笑了一下,并未出声。 中年男人点点头,悄无声息的从船舱猫着腰出来,这时霍庭已经稳住了身体,刚攀住了船舷准备上船,面前突然银光一闪,像是一块怀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船上没有点灯,今夜无星无月,天地间都是一片黑暗,在水里偶尔能够看见波浪泛起的模糊水光,原本霍庭已经习惯了这黑暗,还能影影绰绰看见面前船的轮廓,但是本就模糊的一切好像彻底融入了夜色,只剩下眼前这一点晃动的白。 霍庭心中隐隐觉得不好,这就是那个能控制人意念的手段吗? 他一直不相信真有这样的手段,就算有,那应该也只能对意志力薄弱的人凑效,不然,那世界都要乱套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想要闭上眼睛避开,这时听见一个低缓悠远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他拒绝回答,但是那人又问了一遍,这声音好像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像是轻飘飘的从远处飘过来,然后重重的砸在他的脑子里,他的眼皮有一瞬的发沉,他用力抗拒的睁眼,却又聚焦在那点银光上了。 霍庭摇摇头。 隔得太近,让来人清晰看见他眼中又渐渐的恢复了清明,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催眠术的确不是万能的,不一定对所有人都能够有效,这个让宋达咬牙切齿却又不想杀、一路追着他们的男人就是那种自控力强大的人,就连占尽先机这么猝不及防的将手段施展在他身上,也只让对方又片刻的失神,马上又要恢复了。 如果不能趁着对方完全清醒之前的这点时间再将他拉回来,那这次行动就会彻底失败了,霍庭一旦清醒了,对这种行动会产生防备,再想他进入迷糊状态就更难了。 他稳定心神,全神贯注,施展出十分力,又问:“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霍庭好像被这个问题给包围住了,这陌生悠远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从海的尽头传过来。 他心头先是涌出一阵烦躁,慢慢变得恍惚起来。 对啊,他是谁? 对方马上就发现了他的状态,本来打算换句话换个问题,既然这个问题能让他集中注意力去想,那就不换了,再换说不定又让他警觉了。 他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此时霍庭脑子里各种错乱的记忆交错纷杂,像是有两个人在撕拉纠缠,两段独立的分离的记忆冒出来。 一会是那个放牛的时候会爬上牛背蛮横作死抓住牛角的野孩子,爬树下河,追狗撵鸡,不顾恶徒投降全部将之击杀,他偷藏赃物,死皮赖脸,恣意放肆。 一会儿又成了咬牙偷偷攀上渐渐加速的货车,走向外面世界的沉默少年,他挺直脊背,掩住心里的自弃自厌,在否定和质疑声里踽踽前行,他努力做到最好,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和肯定。 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法无天。 一个克己约束、慎言慎行。 他挣扎道:“我是霍庭。” 他主动回应了,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趁热打铁。 霍庭是谁? 不,你不是霍庭。 你不是你以为的你。 ...... 霍庭头痛不已。 他不是霍庭,他是谁? 这记忆像是两条麻绳慢慢靠在一起,被揉捻交合拧成麻花状,交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密,一开始还能够分得清楚谁是谁,现在交点融合得越多,他越恍惚,努力分辨谁是谁。 眼看他又要醒过来,中年男人赶紧稳住了,缓缓道:“你一直在爬山,你太累了,不用这么累的,你松开手,下面是水摔不伤的,你跳进水里放松身体,往回游一直游回岸上去,趴在沙滩上,好好睡一觉......” 霍庭记忆里出现一张娇艳让人心动的女人的脸,她一会喜一会嗔冲他撒娇,一会喊他锁子,一会叫他宝宝。 “那不都是你?” “你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你本质上就是那个粗糙狂浪的霍锁子。” “你就装吧,反正我都当成是一个人。” “你觉得这里住着两个人,那我就俩丈夫,今天我招小妾正宫伺寝,你躲开别碰我。” “......” 他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拽住了面前晃动不止的怀表,那中年男人面上有明显的错愕,不知道他明明已经被控制住了,怎么又突然醒了过来,目光虽不似方才沉肃内敛,但明显是醒了。 他还来不及思索,霍庭振臂一撑,人已经从水里到了船上。 男人倒退两步,被从船舱出来的宋达撑住了。 宋达淡淡的道:“任叔,你进去,这里交给我。” 那男人闪开,就露出宋达漠然的脸和手上黑洞洞对着霍庭的枪口,他扬了扬枪口,依旧对着霍庭:“自己跳下去,或者我送你下去。” 霍庭看着那枪口笑了一声。 然后张峥就见眼前黑影一晃,有水花飞溅到他脸上,等他反应过来,霍庭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他手上的枪倒是还握在自己手上,但是枪口却对着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手腕被掰着,突然一痛,手上一松,枪就落在了霍庭手中,他就手将枪开膛,宋达心中一紧,僵着身子并未说话。 霍庭掌握了主动权,宋达不是他的对手,他先看了眼船舱里,里面有火星忽明忽暗,靠舱壁有人在抽烟。 他对着那点火星道:“徐炳荣?” 里面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嗯”。 “还真在船上,”霍庭道,“你想逃到港城去?” “是啊。”徐炳荣边抽烟边道。 这时从甲板后方无声的摸过来一个人影,正要扑过来,霍庭对着那边就是一枪,黑暗里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呼声,也不知道打到哪里了,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枪声在夜幕下的海面上就跟个灯塔一样,给了追逐的人明确的方向。 霍庭问道:“船上有几个人?” 徐炳荣道:“五个,四个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个在开船。” 拖船空间小,能藏人的地方实在不多,霍庭信了,又问道,“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出境,死在路上归不了根,图什么?” 徐炳荣缓缓吐了口烟圈,道:“总要试一试的。我不想回去了,你带我的尸体回去吧。” 霍庭顿了顿,问:“你利用我媳妇做了什么?” 此时徐炳荣指尖的烟燃尽了,他在舱底按了按,将手指上残留的烟灰吹走,淡淡道:“你自己猜啊。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说得也是。”霍庭又转向宋达,“张老师,你还打算回去做什么?徐炳荣的人手给你了?” 宋达漠然不言。 “东西拿出来!” 宋达不吭声,拳头攥紧,真想一拳打死他,但是在武力值上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才几年的,肯定不比霍庭,只能憋屈忍住:“刚才我应该直接一枪打死你的。” 霍庭道:“这就是死于话多?” 宋达气得不行,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的话也不少,不怕死于话多?” “你们五个加起来一起上也不行。能力强的人可以话多点,别急,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会给你个痛快的,免得你暴露了会连累家人、连累亲戚。” 宋达:......艹! 徐炳荣忍不住道:“霍庭,等我们都死了,那些人没人启用,不会做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做什么,有安稳日子过,谁想要折腾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霍庭冷声道,“就凭你吓唬我媳妇?” 徐炳荣轻笑了一声,靠着船舱摇了摇头,叹道,“本来想找个聪明人帮我将人安顿一下后事,让他们各自散了,或者直接洗白做点什么,人手就是她的了,可惜,丫头片子就是丫头片子,胆子小,连激都激不起来,她自己吓唬自己,这不能算在我头上吧。” 说起来,他现在还有些耿耿于怀。 本来以为沈华浓胆子大,擅长洗白,他才主动将人交给她,也算是为他们谋个出路,没想到看走了眼,连个小丫头都看不透,每次见到沈华浓不骂她几句心里憋闷难解。 霍庭、宋达闻言倒是有些愕然,不过转瞬又明白过来。 徐炳荣道:“留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保证让你满意,你让她去找吧,找到了东西,顺便帮我报个仇,好处将当是你们的报酬了,人手什么的,你就别想了,今天只会沉在海底。” 他这么说,那就是怎么也不会拿出来了。 霍庭扬了扬下巴,朝着刚才的中年人,“刚才你使的那手段叫什么?” 黑暗里没人看清楚对方方才淡然温润中的面庞已经变得狰狞暴戾,不过杀意袭来,霍庭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区别。 他心中一动,道:“姓任?在国外学过心理学,研究双重人格,打伤人逃亡......你是任勋杰?” 那男人心中一片惊愕,不等他说什么,宋达骂道:“霍庭,你特么的......今天让我四个明白,你怎么找过来的,怎么猜到的?” 他有种一切都落在对方眼中的感觉,纵使他再聪明,调查过霍庭,知道他是自己暴露的一个危险源,他想得到可能是自己露了马脚,也猜不到霍庭是如何知道任叔的本名。 “你们仨凑到一起了啊。”霍庭轻叹了一句。 这时海面上突然响起船只的警笛声、马达声,由远而近。 他跟宋达一起回头看过去,追逐的船只有五条之多,船上灯火通明,呼啸而来,隐约能看见船头持枪而立的士兵。 他收回视线,再看向茫茫海面,前面是黑沉沉的一片,他看过地图,知晓那比夜色更浓稠的是一片山,山之所在就是港城的地界了。这小拖船体积虽小但是功率极大,跑得很快,当然两地的距离本来也不算远,已经能够看见了,从此过去,也不算太远了。 他目光暗了暗,微微垂眸,握枪的手攥紧,心中有些挣扎。 然后他突然朝着船头打了一枪,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声,他又是一枪过去,从船舱迸发出一阵火光,里面的人仓惶道:“油箱起火了,老子跟你拼了,老子马上就要成功了......” 对方扑过来的时候,霍庭一枪过去,船舱安静了一瞬,然后突然响起一阵爆破声响,整个船头瞬间就被火光笼罩了,火势还在快速的朝这边蔓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