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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浓绮以往出行,皆是在被太监们扛在华贵的凤辇上,她端坐在高位,一眼望去,都是仆婢们向她请安的头顶。 从未像此刻,走在宫廊中,身侧还有个男子与她同行,偶尔碰到狭窄处或转角处,氅衣还会不经意相触。 二人间仿佛有股出奇的默契,纷纷放慢了脚步,步履一致,呼吸相协,甚至连步履间迈出的间隔,都是相同的。 她感受着右侧男子的气息,心跳得有些快。她不禁悄悄用余光瞧他,只能堪堪斜见个侧脸。 高阔的眉骨下,是双常常垂敛着、不露半分锋芒的眸子,鼻梁挺立,配着恰到好处的薄唇……这是副气宇轩昂,极其英俊的相貌。 更难得的是,周沛胥虽是文官之首,可文臣书生身上那股子中庸迂腐,却很少在他身上出现。 反而顺国公府那身清流傲骨,文人墨客的温润气质,在周沛胥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真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再配上那般的家世与能压皇权的威势,难怪能令京中贵女们趋之若鹜。 二人就这么步调一致着,经通传后,踏进了佛香萦绕着的慈宁宫殿门。 “儿臣参见母后。” “侄儿拜见姑母。” 一个端雅大方,一个逸群之才,二人相貌气质本就般配不已,再加上异口同声着相继行礼…… 这不禁让端坐在上首的太后,冷不丁产生了个极其荒诞不经的想法。 二人这般相偕的模样,乍看之下,怎么瞧,怎么都觉得像极了一对夫妻?来给长辈问安? 这个念头着实令人惊诧,太后不禁抬手揉了揉耳旁的太阳穴,只觉得是她这几日操办道场劳累坏了,才会生出这般荒谬的想法。 毕竟这二人,一个是换了三个未婚夫,此时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另一个,二十有五正适婚年纪,却还不想谈及婚嫁,是个只一心扑在朝政上的榆木权臣。 一个已嫁,一个未娶,怎么可能会在一起?这实在是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两人。 太后乃顺国公府的嫡女,后来嫁给先帝,这辈子本是过得顺风顺水,无忧无愁的,谁知中年遭了劫,两个儿子相继去世,后连先帝也撒手人寰,这偌大的深宫,只剩下了她一个。 自从接二两三地披麻之后,太后肉眼可见地憔悴了,眸中光彩少现,对保养也不太上心,五十有三的年纪,被梳起的发髻上,已尽是白发。 太后先是给二人赐了座,命人奉了茶,才清清淡淡问道。 “你爹的病如何了?” “姑母莫要操心,已无大恙了。” “听闻你在校场坠马了?身上可还疼?” “回母后的话,儿臣并无大碍。” 太后问完,神色有些恍惚起来,她端起茶饮了一口,才幽幽道,“万要切记保重好身子,本宫不想再操持白事了。” 这语气凄楚至极,联系起太后的经历,更是让人觉得唏嘘悲伤。 场面一下子便凉了下来。 周沛胥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他自周守诚去世后,便一直在京外求学当值,与这皇城中的姑母虽血脉相连,但要说多熟稔,那是没有的。 还是沈浓绮上前去,轻轻托起了太后的手摇了摇,温言道,“母后保重自身才是正事。好好的不许提那些伤心事。” “更何况,再过一阵便是母后生辰了,儿臣还想着怎么给母后热闹热闹呢,母后您也知道,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儿臣操办的第一次宫宴呢,母后还需给儿臣把把关,免得到时席面不好看,丢了咱天家的脸。” 沈浓绮这幅娇憨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冷不下脸来。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媳妇,太后对她硬不起心肠,不禁抬手刮了她翘巧的鼻梁一下,苦笑不得道,“你这小猢狲,最会在本宫面前卖乖,自小带着你参了那么多宫宴,若是操持着那几桌席面还出岔子,你可莫要怪我罚你!” 沈浓绮故作委屈要躲,微微撅嘴道,“儿臣在宫宴上只顾着吃了,哪儿还顾得上操持不操持的事儿呢?母后可不能因此作为判断标准。” 她还企图让一旁的周沛胥帮腔,“首辅大人你为人最是公正,你说说,母后这样是不是有失偏颇?” 周沛胥眼底溢出些笑意,难得参与进这般小女子的玩笑中,“臣倒不敢说话了。若是两头不讨好,臣恐是要吃挂落。” 这般言笑奕奕,有来有往。得!更像夫妻了! 起初那种怪异的感觉,又重新涌上了太后的心头。 未能让太后感受太多,周沛胥起身就要告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微臣还有政务要处理,今日便先行一步,待改日再来给姑母请安。” 太后却道不行,拦住了他,“你且等等。本宫还有话要吩咐。” “姑母有何吩咐?”周沛胥又坐了回来。 “本宫可不管你是帝师,还是首辅。本宫今日只拿你当侄儿,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胥儿,如今你也不小了,你和姑母说句实心话,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父亲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为你的婚事担忧得寝食难安。 你是知道他的,他性子倔,不肯在你面前催你成亲,可这我慈宁宫,却日日能收到他从徽州寄来的信件,堆起来只怕比我宫中的佛经还多了,所言皆是让我早日给你赐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也好安定下来,繁衍子嗣,以继宗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