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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浓起此时未施粉黛,未戴钗环,只着了身白绸里衣,青丝随意垂落在腰间,看上去丝毫都没有皇后的派头,可众人却被她这一句纷纷骇住,甚至能隐约瞧见,她身后现了只展翅鸣叫的金羽凤凰! 凤主一鸣,百鸟诚服。 宫婢们惊惧不已,齐齐脚底一软,不约而同匍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神情瞬间转为敬畏。方才出言讽刺的那几个,更是抖若筛糠。 沈浓绮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别过脸,冷觑了张曦月一眼,“你可知罪?” 这是股与生俱来的上主气势,张曦月被盯得方寸大乱,额间瞬间布满密汗,不禁屈膝低头,哆哆嗦嗦道,“嫔妾擅闯寝殿、御下不严,还请皇后娘娘恕……” 话说到此处,张曦月才觉得不对劲儿起来。卫国公府大势已去,沈浓绮只剩了半条命,她凭何还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张曦月反应过来后,难堪、羞恼齐齐涌上心头,赶忙挺直了身子,高昂起头恢复了贵妃的威仪,将跪了满地的仆婢先打发了出去。 殿门开合,雪花飘入,与这座冷殿融在了一起。 许是方才发生的一切,让张曦月觉得太过荒谬,如今房中只剩下二人,她忽然不觉得恼怒了,只呲笑了声,“不愧是五岁时,便被先帝钦点为太子妃的卫国公府嫡女,就算是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却依旧声势不减,狐假虎威。” 她拢了拢身上的白狐氅子,“说起来,我很该学一学你这般的做派。” 沈浓绮一个眼神都未给她,只自顾自捧着胸口,慢慢躺回了床上。 “常人服了三年的软骨散,早就骨脆易折、动弹不得了,未曾想你倒是个硬骨头,还能跳起来打人。你这般顽抗,想必是为了你那个顽劣不堪的弟弟吧?如今你父兄战死,母亲跳井,你在这世间,便只剩下你弟弟这么一个血脉至亲了,他却至今还下落不明,你如何能不焦心呢?” “无妨,我今日心情好,便卖你个顺水人情,告知你弟弟的下落,如何?” 听得此言,沈浓绮丝毫未感到欢欣,只深呼了一口气,眉间蹙起,闭上了眼睛。 张曦月何其歹毒,一年前她就假意摔倒,诬陷自己害她滑胎,如今又怎会如此好心特意来告知? 更何况,此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张曦月岂能让她如愿?沈浓绮不想听,那便偏要说给她听。“你弟弟未能逃脱,被皇上抓了回来,如今就被关在诏狱之中。” “原以为呀,这京城一等一的纨绔平日里只会吃喝玩乐,肯定经不住事儿,可他听说只要能受过八十一道刑罚,便能护得你周全时,竟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听说如今已经捱到第七十八道刑罚,身上一块好肉都找不出了,真真是姐弟情深,可叹,可泣啊!” 沈浓绮闻此,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只觉气血都翻涌了起来,头疼欲裂。 张曦月却在此时笑了,面目狰狞了几分,调侃道,“只是沈流哲未免也太天真了些,他定是不知,就算挺过了第八十一道刑罚,最后等着他的,也还是个死。” “无耻!至极!” 无耻至极。自小受皇后教养长大的沈浓绮,连骂人都寻不出脏字,这便是她所知的最恶毒之言。 沈浓绮痛心拔脑,悲愤交加之下,抓起枕边的发簪,蓄力便朝张曦月刺去。 可惜她实在是太过虚弱,反而被张曦月抓住了手腕,用力推回在了床上。 张曦月拢了拢因推搡而散落的发髻,还要故作柔弱无辜状道,“我知你恨,可让你弟弟受刑的是皇上,通报你卫国公府通敌卖国的也是皇上,令你沈家一夜湮灭的还是皇上,要怪,你也该怪皇上才是呀。” “你心中一定觉得奇怪,你初与皇上成亲时,分明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但后来皇上却对你冷淡至斯,不仅半年都未再踏入景阳宫,且在你父兄被告通敌卖国时,他一丝情面也未留,并未详查就早早结案,直接通告晏朝上下,判你卫国公上下皆为乱臣贼子。” 沈浓绮本就悲痛欲绝,如今想起刘元基,更觉五脏俱崩,喘着气朝张曦月捂着胸口嘶声道,“若不是你恃宠而骄,离间帝后,秽乱后宫,皇上如何会这般对我?如何会这般对卫国公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曦月仰天长笑,“直到现在,你居然还以为皇上真心待过你,真心爱过你么?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皇上早就忌惮卫国公府颇深,且与之有不共戴天之仇,之所以在你面前装得温柔体贴,不过是要利用你,依仗你卫国公府的权势在朝中站稳脚跟,待时机成熟,便会肆机斩草除根!” “你当诬陷卫国公府,害你落马跌伤,在你药中投软骨散,将你软禁景阳宫……这些是谁的主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上的主意!” “皇上从未爱过你!” “从未!” 杀人诛心。沈浓绮手中的发簪,在那声“从未”中应声而落,本来还因悲怒有的些许生气,也几近烛尽灯灭,她的瞳孔因不敢相信而渐渐扩大,喘气的声音亦变得微弱无比,只剩下眼眶的泪珠还不断地往下砸,瞬间就砸湿了半张薄毯。 张曦月瞧着她这要生不死的模样,却觉得分外得意。 “只能说卫国公府如今落得个满盘皆输是天意,若是当年权柄在握、又不同流俗的帝师周沛胥未辞官归野,还在朝中擎护着,说不定,皇上也未必能如愿以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