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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瞥分了心神, 她原先要说的狠话卡壳, 忘到九霄云外。反倒是程士诚建议她出难题给他的事情浮现脑海。 方才乌龙提到让他改秃枝, 虽然被陶心荷言而无信地抹过去,却给了她一分启发灵感。 顾凝熙从来不会画人物正脸, 世人皆知,陶心荷自然也深知。她还曾为此怜惜过夫君,画技就差这么一步就能登峰造极,奈何他脑中没有人脸五官的印象。 她清楚看到顾凝熙因她的靠近而紧张,喉头滚动几下后低下头来,视线茫茫然在她面容一扫而过,定焦在她耳垂上,这也是他惯常做法了。 陶心荷为此气过恼过到后面习以为常的平静,此时视若不见,朱唇轻分,一字一顿说道: “我无法信你。我不敢信你。我的后半生为何还要与你纠缠。” 顾凝熙执念尚在:“只求你给我一个与程士诚同等的机会。” 陶心荷猜到他不会被自己两三句话打退,感受着他说话带出的呼吸轻拂过腮边,慢慢笑了起来:“你要考验,是不是?” 顾凝熙眼睛亮了起来,形状优美的眼角像是凝聚了阳光的最精华,璀璀然如晶如宝,若有画家大手在场,必然惊叹是极好的入画眼眸。 陶心荷维持着笑意,伸手虚点点他放在桌上的半成画卷,以吐息带动字句:“顾司丞雅擅丹青,为我画幅人物小像,若我满意,之后再议,如何? 顾凝熙闻言片刻愣怔。他看不清楚人脸,如何能够画出人物来呢? 即使荷娘是他心底最珍贵最宝贝的存在,她的五官面容,依然如同瓦片一般,让他无法辨认。脑中毫无印象,又如何下笔? 顾凝熙嗫嚅起来:“我怕……做不到。荷娘,换成其他考验,我定当竭力而行。” 陶心荷冷笑出声,果然难住了他!成功了! 目的达成,她拧转脚跟走开,漫不经心交代后续:“你逼我半晌,口口声声要什么考验、什么机会,如今又挑肥拣瘦,顾司丞,顾凝熙,你不觉得自己荒唐可笑么?言尽于此,请慢行,我便不送了。” 顾凝熙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花厅外有人轻轻叩门,传来晴芳的声音:“居士,三姑娘找您呢,催您快些出门。” 陶心荷提高声音应道:“知道了,告诉她,我这就来。” 好整以暇坐回原位,陶心荷看着顾凝熙凝成一团的眉眼,破觉畅快,补刀说道:“顾司丞还有何事?我不好再陪了,幼妹催促,你也听到了,我们要出门去见吉昌伯,春日好时光,还是不要耽误,你说呢?” 这时她才看到自己裙边挂着零散桃花瓣,翘脚勾起菱裙,弯腰以素手去扫拂,悠然自在地就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场一般,这是对顾凝熙视若无睹了。 顾凝熙抢步上前,撩袍蹲在她脚边,细心专注帮她拈走花瓣,唬了陶心荷一跳,迅速收腿,手也抓回裙子来,脚尖险些踢到他喉间。 “顾凝熙,你不要礼义廉耻了?也是,一向珍惜敬畏画之雅技的人,居然能将未完之作拿出手,听说还是他人重金以求的,简直玷污画笔。你变了,早不是我所知的顾凝熙了!”陶心荷心脏鼓噪不休,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刀刀扎向自己心头最深最美好的旧恋形象。 顾凝熙猝不及防,直接躲避她的动作,重心不稳,双手后撑,坐倒在地,衣袍铺散,压住了零星花瓣,好不狼狈。令陶心荷目光闪动,紧咬唇瓣不再言语。 姿势变化突兀,他猛咳起来,硬撑着起身,高大男子躬下身子,以拳猛力捶胸,仿佛想一瞬间止咳,省得被伊人看尽可怜相。 然而起了反效果,他咳到最急时,张大口唇如同濒死的鱼儿,想要说出口的“以前我帮你整理过裙摆的”、“这幅画不过见你的借口,肯定不会交与他人”等话语全部无法吐露,反而是喉间腥甜呛腻难忍,令他咳出一口,直喷到地面。 是一口红艳艳的心头血。艳压桃花多矣。 他的胸口旧伤至今未愈?陶心荷吃了一惊,半站起身,却想起如今场面,又重重坐回原处,双手抱臂,眼睛自虐一般不离那朵开在地砖之上的血花,像是想通过盯视让它消失一般。 顾凝熙苦笑自己的孱弱狼狈,根本不去管胸口撕裂般的痛楚,灌注力量到脊骨上,努力站得直挺些。 感觉到唇边腥气,他抬手拢起两指,快速拭去残留血丝,没注意到在腮边抹出一条不详的红痕,直至耳根,像是他咧口大笑到失态一般,唇角延伸到夸张,更令缓缓抬头觑他的陶心荷觉得刺目难忍。 “你要约见程士诚?能不能不见?他对你有所图。”这是他调匀了喘息后说的恳求。 陶心荷回神,将自己环抱得更紧,抬起下巴作睥睨状,轻咳一声,出言声调还是抖的“你……血……”。 耳听自己回声,她大为不满,猛然扭转脖颈不看顾凝熙和那处鲜血,却听到“嘎吱”作响,多半是扭到了颈侧筋脉,酸痛麻痒随后铺天盖地传到脑海。 陶心荷又气又怒又羞又恨,酸楚地落下泪来。 即使这样,她也不敢轻易改变姿势,脖颈不允许她擅动,就这么别扭地侧着首,以鼻音说道:“与君何干?你快走,别耽误我。” 这种角度下,她只能用余光看到顾凝熙一角衣衫,心头发急,生怕顾凝熙走过来看她,那么自己的失态就遮挡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