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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沐贤高兴劲儿不减,却在几步之后,敏锐发现不对:“姐姐,你淋过雨?怎么不换衣服,容易生病的,快进去喝些姜汤!” 言语罢,他急切越到陶心荷前面,对迎上来的下人们吩咐,速速收拾大姑奶奶院子,生炭盆,取净衣,送姜汤。 待说罢回头,陶沐贤想拉住姐姐袖子快些走,就见陶心荷眼角晶莹,唇角上扬,静静看着自己,一副欣慰的样子。 陶沐贤一愣之下,胸脯挺得更高了些,果然得到了姐姐轻声夸赞:“贤哥儿处事周全了。” “还好还好,就像姐姐说的,我还得多向姐夫学着做学问。“往日里,一夸姐夫,姐姐会更开心,笑得更灿烂。 但是此时,陶心荷没接话,偏过头去。 陶沐贤回过味儿来了:“姐姐,今日是阵雨,怎么偏巧让你赶上了?姐夫怎么没陪着你?你们初五晚上刚走,出什么事了,令你孤身回来?晴芳呢?顾府丫鬟仆从们呢?” 陶心荷抿抿唇瓣,用一句话回应了弟弟的连串问题:“事出有因,待我见过父亲再与你细说。” 陶沐贤便明白,姐姐遇上大事了。 需要爹出面,难道是他顾司丞欺负了人,要搬出老泰山震慑一番? 不对,姐姐不是这样需要借势的人,难道,她找爹说的,比教训女婿的事还大? 看着姐姐侧脸绷起来,陶沐贤知道她打定主意,眼下不会告诉自己的,只好陪在她左右,送她入院回房,与守在此处的娘子洪氏一同,帮姐姐张罗安置。 这里是陶心荷从十岁起便单住的院落,嫁人后,府里也为她落锁留着,定期打扫修整,依然花木俱全,房屋整洁。 她们夫妻刚小住走后不到两日,陈设铺排还没收起,色色齐备。她走进小院正房,环顾四周,就是温馨熟悉的家常样子。 低下头去沉默一瞬,陶心荷重新看向弟弟和弟媳,道了谢,又喃喃一句:“我想吃七样羹了。” 洪氏不自觉瞟了眼刻漏,如今是申时中,正正好下午,在午膳和晚膳之间,最多也就是进些小点心比较合宜,要不,晚膳就该积食了吧。 她刚想提提建议,身边夫君就一迭声应下,吩咐灶房赶紧送来。 没一会儿,陶心荷看着眼前新制成的羹汤,河鱼和芥菜为主材,另有五样寓意吉祥的菜蔬相配。乍一看青白诱人,馥白鱼肉一大块一大块,嫩绿芥菜成丝成段,汤色与盛装的白瓷海碗几乎一致,想必是加了高汤打底。 汤上方冒着缕缕氤氲热气,浓郁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人馋虫复苏。 陶府厨娘手艺一如既往地好,陶心荷已经能想象到这碗汤的味道,嘴里悄悄生出口津。 小丫鬟们围上来,有人用分汤勺将七样羹分装到女眷常用的巴掌大细青瓷圆碗中,有人为陶心荷掖袖、推椅、递匙。 这才是她习惯的日常。车上独自咽泪啃点心的窘况,再不会在她身上发生第二回 。 弟弟、弟媳陪坐在秀巧的罗甸圆桌前,陶心荷依礼让过他们后,慢慢盛起一调羹,入口瞬间,心都熨帖了。 吃相依然端庄文雅,听不到碗勺磕碰之声,然而一勺接一勺,几无停歇,陶心荷很快用尽了一整碗,甚至将新添的第二碗也喝去一半多,让旁人暗自纳罕。 还是陶沐贤嗫嚅说着:“姐姐,还有半个时辰,该开晚膳了。”她才停匙,拈起帕子轻轻点过唇边,然后向着家人眯眼笑起,如同陶沐贤记忆中那般明媚张扬。 陶心荷感觉全身血肉得到了食物滋养,终于各自安好。 不过筋骨疲乏仍在,好像在驱使她尽快躺倒、歇歇睡一觉,她忍不住放松地小幅度抻了抻懒腰。 可她脑子飞速运转,神思无比清明。 写下和离书只是第一步,后续分割事务少不了,父亲大半生都不理会这些,弟弟年纪不大性情毛躁,全需要自己出马理顺。 弟媳洪氏极有眼色,借着撤掉碗碟的时机,拉着夫君告辞,客气留话请大姐修整片刻,一字未提顾府或大姐夫云云。 陶心荷重着少女旧时衣,对镜理云鬓,贴上“人胜”应景,然后踏着雨后湿滑路,一步一步极慎重平稳,如同她的念头一般,去书房拜见父亲陶成议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陶沐贤在此处守株待兔,竖着耳朵要听姐姐分说。 陶心荷不以为杵,房中只有父子女三人,她就轻轻拍了陶沐贤肩头一记,事先叮咛一句:“那便不许出声打断,好好听我说完。” 随后,她端坐陶成对面,挺直肩背,垂下视线,看着父亲桌面零零碎碎的木块铁片,淡淡说:“爹,沐贤,我要和离。若他不愿,那便义绝。” 陶成正捻着胡须闭着眼,还分心琢磨待长女请安走后,自己如何继续组装新想出的设计物件,此时闻言,吃惊之下,圆睁双目,手劲一大便拽下两根黑须来,边“嘶嘶”抽气边问:“女儿,你是当真的?你要回府了么?” 陶沐贤直接拍桌而起:“姐姐,我帮你撑腰去!你说,出什么事了。”声调因气愤而尖利刺耳。 陶心荷早知家人脾性,已猜想他俩会如此反应,还是因为这份支持维护倍感温暖。 “别急,我从头说起。”她露齿而笑,眉眼弯弯,安抚地冲两人摆摆手,再放回腹前交握,姿态娴雅,显示出如她所言的“海阔天空”“云收雨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