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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首辅落魄时 第35节

    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是脑子坏掉了,鹿琼苦中作乐地想,其实也还好,至少谢子介还活着。

    虽然这样说有点占谢秀才的便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十六岁的谢子介看起来就不如十八岁或者十九岁时候可靠,如今满城风雨,在他脑子好之前,鹿琼得护住他。

    老家表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可是白九并不领情,他冷哼了一声,反问:“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怎么得来我的字的!”

    “有人送的,”鹿琼平淡道。

    虽然她知道谢秀才只是脑子坏了,虽然白九和谢子介是同一张脸,但要她把面前的张牙舞爪的白九和那个温柔的谢书生当做一个人,鹿琼感情上是做不到的。

    特别是她和谢子介的关系,怎么说都不太对,因此她能做的,也就是冷淡而客气的回答而已。

    这少年警惕心太重,此时还重重地强调:“不准说谎!”

    他不说这句还好,可配上他现在的样子,鹿琼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只有认定自己会被欺骗,才会这样说。

    不,准确一点,鹿琼判断,十六岁的谢子介目前在害怕。

    和她相遇的十八岁的谢子介,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因为不需要,谢子介自有一万种办法让对方说实话,就算是假话也没关系,他也能得到他需要的信息。

    他很强大,也很自信,所以气定神闲。

    十六岁的白九虚张声势,是因为他色厉内荏。

    只是这个场景让鹿琼莫名其妙的感到了熟悉:害怕而无助的一方以及占据了完全主动优势的另一方。

    鹿琼沉默了。

    鹿琼的沉默明显让白九更加不安,他现在身上没有剑,自己也很虚弱,而这么久依然没有书中说的什么孟婆之类的过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还活着。

    活着,就要为接下来打算。

    可是他成为白九其实也就几个月,而且刚刚离了商队,他甚至还没有独自生活过。

    然后他听见那个鹿琼很坦诚的声音:“这个字帖,是你送的,两年后的你。”

    白九当然不信,他冲到桌子前面,鹿琼给他让了点位,只是强调:“不准损坏东西。”

    十六岁的白九看起来就冲动,要是弄坏了谢秀才送她的书或者别的,鹿琼真的会气坏的。

    幸好,白九听得懂话,没有冒失拿什么,而是先去看了那些书,他对着那些批注,脸越来越沉,是一种让鹿琼觉得莫名的神情。

    他明显是有很多疑惑的,可还没等他问,眼睛从书上挪开,先看到了那一对泥人。

    相互依偎的少年少女,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和眼睛清亮的姑娘,明显是一个人捏的,也明显是一对。

    那一瞬间,白九脑子嗡嗡嗡的,一时间什么又说不出来话,有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打了结,让他居然又晕了过去。

    鹿琼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也觉得合理,毕竟白九才刚刚醒来,又是看这看那的,又是问她话的,受了刺激再晕过去也正常。

    她把白九放回去,出去告诉陆妈妈,今天家里可以给白九做些稍稠的米粥,让他吃了先养一养身体,过几日再说别的。

    陆妈妈自然是一个劲的说好。

    鹿琼又装作不经意的问:“陆妈妈,谢秀才家里可有和谢秀才长得很像的表兄弟?”

    鹿琼从来没问过陆妈妈谢秀才过去的事——这会让陆妈妈难做,此时陆妈妈使劲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哪有呀,少爷他长得那是沥江府的一枝花,虽说也有其他几个同样好看的谢家郎,可是像咱像少爷那样出挑的,没有一个。”

    如果真有长得完全一样的表兄弟,那么这种事儿家里人不可能不提起,所以,鹿琼垂眼,屋子里面的就是谢子介,只不过是脑子坏掉,以为自己才十六岁。

    在谢子介醒来之前,鹿琼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其实也就是照顾好这个没有声响的人,等他醒来了那么一切就都会好,毕竟谢秀才无所不能,但是当谢子介醒来了以后,鹿琼却发现麻烦事还有更多。

    照顾病人固然麻烦,但照顾一个有自己思想并且看起来就不好相处的少年人其实更麻烦,鹿琼感觉,自己好像更懂了一点曾经收留自己的谢子介。

    她感激那时候耐心给出承诺并践行的谢子介,照顾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并做到在她那里无所不能,实在不容易。

    现在轮到十七岁的自己照顾白九了。

    还是要好好和白九聊一聊的,鹿琼想,恢复记忆这种事,没有人知道要多久,在这段时间,她得让白九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不是一个不注意这少年就消失,下次传来的消息就是匪首白九已经被枭首。

    鹿琼不知不觉的也改了对谢子介的称呼,无论如何,在鹿琼内心深处,她还是做不到把谢子介和白九当做一个人。

    尽管他们只差了三岁。

    鹿琼端着粥回到了屋子里,白九已经又醒了,此时正慢慢自己坐起来,鹿琼给他拿了两个枕头垫着,把粥递给他。

    “吃饭自己还能行吧?”鹿琼问他,对上白九的眼神,于是又耐心的多解释了一句:“要是不行我喂你,别把粥洒了。这些天院子里天天晾晒东西,再晒被褥,容易让别人生疑。”

    “为什么别人会生疑?”白九虽然年轻,但是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你先吃两口再说吧?”鹿琼想了想,建议道,她怕听她说完,白九又晕了过去,那粥可就真的要撒了。

    这回白九没有反驳。

    对于白九自己来说,他刚刚逃亡了几个月,像这样端着碗吃饭的日子,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天前了,而对于这副身体来说,这些天虽然被灌了米汤,但是那点营养是完全不够的,因此也很急切的想要吃东西。

    白九出身江南豪族,这时候吃相依然无可挑剔,只是鹿琼觉得自己眨榨眼的功夫,白九碗里的东西居然就没了。

    这是真的饿得狠了。

    鹿琼没敢让白九多吃,把碗放到一边,心平气和道:“你吃完了,那我就能告诉你了。”

    “你刺杀了通判,现在你受伤了,脑子也坏掉了,记忆回到了三年前,就是这么一回事。”

    白九感觉自己脑子打了结,并不是很能听懂,不过很明显鹿琼也反应过来,给他详细的解释了解释,比如现在的通判是谁,再比如白九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白九微微皱眉,他并不认识江六,但从鹿琼的语气来看,能拿出百两黄金救自己,江家和自己应该是关系甚笃的。

    至于姓石的通判,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石三郎,有点抓住了未来的自己的思路。

    更多的鹿琼自己也不知道了,不过很明显白九已经听懂了,并且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这一会儿眉头都没有松开,应该是在思索什么。

    鹿琼准备给他讲更多,比如现在的谢子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比如空照,比如一些局势,醒来的是十六岁的白九而不是十九岁的谢子介,在这个性命攸关的局势下,无疑对他们不利的。

    可白九打断了鹿琼所有想说的话,直截了当地发问了他现在最关注的问题:“那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第40章 咱们肯定是夫妻

    白九说是在问鹿琼, 可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两个相互依靠,明显是一对的泥人。

    要说十五岁的谢十三郎没有想过状元郎, 谢十三郎自己都不信,可谢家破后,当了两个月的白九,白九对以后能不能读书都不知道。

    可他却看到了这样的泥人。

    没有希望的事, 是不会做的,更何况如今的临阳路也没有泥人师傅了, 能在屋子里摆这个, 证明至少这个少女的生活是安稳的, 并且——泥人的主人对他有做状状元郎的期望。

    他心里涌出来佷细小又极具诱惑力的声音:也许谢家没有倒,他只是做了一场噩梦,或者谢家的冤屈已经洗白, 他束发读书,治学入仕。

    那是曾经谢十三郎以为的人生。

    可这个念头又马上被鹿琼的话打碎了。

    他只是坏了脑子,现在是三年后,他还在用最决绝的方式报仇。

    但未来的他居然会把无关之人扯进来吗?白九并不相信,更何况若真是无关之人为什么桌子上有这个,自己还在这里。

    他心中其实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他只是求一个肯定。

    鹿琼不了解他脾性,并不敢把泥人给他,怕白九发疯,摔了泥人,因此只是微微偏头,没有直接回答白九的问题。

    鹿琼并不想回答,要说, 好像并不是不能说,直接说他们是刚和离的夫妻,可在她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谢子介,而是十六岁的白九。

    就算告诉了白九又如何?他们并不是真夫妻,而只是一段权宜之计,既然已经结束,最好就不要朝这个方向牵扯。

    还不如老家表弟这个借口好用。

    她想搪塞过去,可十六岁的白九并不给她机会:“不要骗我,”这个少年人又一次强调,他眼睛在捕捉鹿琼每一个表情,最后汇聚成了一点恐慌。

    那点恐慌很快又被他绷住:连春草都长不出来的临阳路,他都走了两个月,现在不过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眼睛开始逡巡这屋子的各处,直到看到了一个地方。

    鹿琼吞下了本来想说的话——她见不得谢秀才这张脸上的无措害怕,换了种说法:“我们是曾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

    “谢家没有你,”白九很快的反驳,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家人是一个很含糊的答案,而且和他以为的完全不同。

    “不是谢家,是因为别的原因,”鹿琼垂眼:“两年过去,很多都不一样的,你可以看看你的手,这是你的手吗?”

    谢子介的手,修长有力,上面一层厚厚剑茧,他今年十九岁,比起十六岁时候单薄的白九要挺拔太多,鹿琼刚刚就发现,白九去拿剑的动作,手会不自觉地靠上,此外,握拳时,手也会微微顿一下。

    她推测,是谢子介要比白九高不少的缘故。

    白九怔怔地摊开手,最后问:“那我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我对外会说你是我的表弟,”鹿琼想了想,“你得恢复记忆。“

    ”那要是一直恢复不了呢?“白九问她。

    一直恢复不了?

    鹿琼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鹿琼承认,白九说的对。

    鹿琼认真道:“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她能给得起这个承诺,她觉得自己照顾谢秀才,还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白九不完全是谢秀才,可白九若是出了事,等同谢秀才出事,

    白九“哦”了一声,说:“三年太久,我如今什么也不懂,能请你讲一讲现在的情况吗?”

    就算他不问,鹿琼也是要讲的,自然欣然答应,鹿琼想了想,又说:“我书柜这边的书,我也不知道你看上看不上,但你若是有需要,是可以随意翻动的。”

    谢秀才是好书之人,每日都要在书房呆很久,也不知道白九也没有这个习惯。

    这话说完,鹿琼自己也是失笑,太熟悉了,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巧合。

    “好,”白九说,他答应的很爽快。

    鹿琼指了指桌子:“虽然说你在其他坊里也有院子,但并不适合现在的你过去,最近,恐怕只能麻烦你和我共用这张桌。”

    和鹿琼坦然提出权宜之计的谢书生,他们可以住在同一间屋子,但面前的白九还是免了,鹿琼已经做好打算接下来的日子去和陆妈妈睡一起。

    只是女坊这边,之前她以为用不上,并没有整理出来书房,这些天也不方便去整理,只能暂时在这间屋子里读书了。

    白九依然很温和的点头,眼神让鹿琼有点捉摸不透:“应该的。”

    白九到道:“我在哪半边桌子呢?”

    鹿琼给他指了一半,白九垂眼,似乎在沉思什么,长眉微敛,安静下来的白九倒是有几分谢子介的样子了。

    他很自觉的去收拾桌子,鹿琼这才看到,花灯也在那一半桌子上,她伸手去拿,可白九却躲了一下,自己拿起来了花灯,盯着下面的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