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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二焦将那字条从细筒中取出,铺展开来,脸色却微微一变。 递到赵时隽眼皮底下,赵时隽率先入目的便瞧见了陈氏女子定亲一些字样。 他随意瞥了两眼,将那字条丢进火炉里,嗤拉几声便化为了灰烬,化为一缕青烟散去。 夏侯嗔还是不肯见我? 窗外飘起了大雪。 大雪封山数日,不论是车马还是人,都俱不得下山。 冯二焦闻言,只委婉道:是啊,夏侯先生今日也称不适,不宜见客。 赵时隽绷紧唇角,过片刻去蓦地起身推门出屋。 冯二焦见他一言不发地离开,原地愣了一下赶忙进里去寻了件厚实的衣服出来追赶上去。 可他腿短脚步慢,不曾想出门便瞧见赵时隽一下子都走得老远。 等他紧赶慢赶抱着男人的氅衣快要追近前时,就瞧见他家主子在那夏侯嗔紧闭的门前默然驻足片刻。 下一瞬,却毫无征兆地撩起了衣袍屈膝跪下,声线冰冷。 冯二焦站在原地,整个人几乎都懵了。 夏侯嗔 当日是本王过于放肆,目无尊长,破坏清规 今日,只当是赔罪 夏侯嗔修道,他声名在外,能掐会算,占卜吉凶。 赵时隽自幼便杀人剖尸,他焉能相信这些? 后来骨子里的那些暴戾一半是被赵玄士给治没了,另一半却被那夏侯嗔强行在臂上点了颗红痣。 令天子为他设下数道禁令,那一道道针对他的禁令于他而言,就王若是往他身上加持的一道道铁链。 他对夏侯嗔的憎恶可想而知。 是以哪怕夏侯嗔再三警告于他,他亦是不信,甚至只想与之作对。 直到他终于亲身应验了对方的话,至此便由不得他不拿出恭敬的姿态去与之赔罪,企图令对方能再度为自己指点迷津一回。 冯二焦既不敢靠近看那位昭王殿下当前折断骄傲的模样,亦不敢远去,只能不远不近地、心怀震撼地看着雪地里那道笔直的背影。 大雪下了足足七日而止。 等赵时隽从行宫回来后,也将近小半个月。 只是他大病一场之后,醒来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却是当今天子。 你昏睡了三日 天子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口中也好似个老者般唉声叹气。 赵时隽知晓他昨夜便已经在此,却沉声道:陛下何苦要彻夜守我? 你以为朕待你以往都是虚情假意不成? 天子道:哪怕你真无储君之德,他日皇位落入旁人手中,朕亦会将你当做自己孩子疼爱。 赵时隽微微沉默。 天子又道:朕可以理解你的年少荒唐,毕竟谁人年少又会不荒唐呢 哪怕是天生的圣人,恐怕都未必可以免俗。 更何况天子当年的荒唐亦是不亚于自己的儿子,否则何来的赵时隽? 天子再度叹息,但今日朕也将话撂在这里了,朕决意不再为难于你。 储君之位,和那陈氏女,朕只能给你一个。 你要陈氏女,朕即刻便可下旨,将她夺来给你如何? 赵时隽神色未变分毫,一开口却拒绝了天子。 微臣只想问陛下一句话。 敢问陛下,为君者,有何必备之能? 天子微微沉默,眸光不定地打量着他。 他能感觉到,赵时隽此番从那行宫回来之后,整个人看着便与从前大不相同。 天子缓缓说道:昔日朕迟迟不愿立你为储君,便因你虽是璞玉之才,却宛若尚未打磨过的顽石一般,难以驯化。 你的心时而如赤焰灼热滚烫,时而又如冷铁,手腕狠辣,固然也不缺乏几分杀伐果断 可若要与朕一般,却须得先让自己胸腔里那颗跳跃的心脏坚冷到不可撼动分毫 这才是为君的第一步。 天子道:你,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吗? 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绊住一个帝王的脚步。 倘若有,那便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将其抹杀。 赵时隽听罢,恍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又嗓音沙哑地开口。 不知陛下可否将那几上一串佛珠取给微臣? 天子抬起眸,瞥了一眼那串佛珠,他顺手取来打量,询问道:这是夏侯嗔给你的东西? 榻上男人抬手接过,眉眼收敛起沉郁,长睫下的黑眸反倒愈发幽沉难辨。 指腹摩挲着那佛珠上的莲花纹,旋即却当着天子的面将佛珠缓缓套入腕上,将那阴冷苍白的右腕缠缚住。 他本身是个带着三分邪性之人。 偏偏要在手腕上戴上一串散发着清正气质的佛珠,那股诡谲阴森感更是若隐若现。 恰如邪魔往自己身上套上的一道封印,仿佛这样就能彻底封锁起他从前的偏执与阴鸷。 他痴痴地盯了半晌,待幽暗沉鸷的眸光恢复平静后,才掀起眼皮看向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