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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谈事,皇帝鲜少插话,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静静看着他们打机锋,有点想不明白,他这一刻所图的,并非是对皇后本人的执念,从最初的筹谋开始,是为了弥补皇后不假,可后来一路见机行事到现在,到底执念变成了什么,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古往今来,内禅皇帝多半都是封个太上皇,继续荣养在宫里。但皇帝出人意表,万分笃定地说:“朕自请降封武宁王,就藩北地。” 老大人们面面相觑,就算是万岁爷厌倦了泼天权势,一时想不开就想过点闲云野鹤的日子,那也不至于用赐过别人的封号啊,又不是子袭父爵,这也太奇怪了。 兄弟俩是双伴儿,哪怕面不合心不合,到底还剩一点儿心有灵犀,武宁王吊儿郎当地倚在窗畔,鬼使神差地探长了脖子狐疑问道:“那您是不是还要继承我在北地的藩府?” “对。”皇帝面色自然地颔首。 武宁王按耐几下,终于忍不住了,大胆问出了一个盘踞心中好几日的疑问,“老三,你是不是操劳过度了所以脑子不大好?虽然你死了我会很高兴,但看在母后的份上,你还是不要讳疾忌医,有病早点治。” 武宁王这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把众位老大人们都噎得个倒吸气。 皇帝久久望着武宁王,有种无语凝噎的颓唐感,发觉武宁王要是和皇后真凑成一对儿了,两个糊涂蛋子面对面,每天稀里糊涂满口没一句利索话,江山迟早要败在他俩手里。 他没有搭理武宁王的胡扯,只说:“朕唯有一个要求。” 武宁王暗自琢磨了一下,老三都把髹金雕龙木椅让出来了,如果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请求,他觉得他还是能适当考虑满足一下的,“你说罢,我考虑考虑。” 皇帝面色清冷,像是事不关己,“在朕离开京城之前,不要昭告天下。” 老大人们抢先失声喊了起来,“于祖制不合——” 皇帝是内禅,不是驾崩,需由太后下了懿旨,要前后两任君主共告太庙,还要—— 皇帝了打断他们的思绪,“朕坐都坐实了这昏君,还能在意什么祖制朝纲。” 一群老大人呼啦啦都跪下去了,大呼“万万不可啊!”“圣上请三思!” 胳膊一上一下的挥动,像掀起的浪。 武宁王被前仆后继的老头儿挤开了,倒像是唯一一个局外人。 虽然那把交椅即将要由他来坐了,但在满屋子的人眼里,他们认可的帝王还是老三。 想想还觉着有点窝囊,他的这个皇位,是老三主动让出来的,要是老三哪天改了主意,大半用兵的将领都听他驱策,再想打回来也是轻而易举。 心里不痛快,武宁王龇着牙花儿威胁道:“既然要走,就早点走,晚了就未必走得了了,你懂我意思罢?” 皇帝盯着武宁王,眉心又是一突,连威胁都那么直白的人,把皇位交到他手上,或许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哥俩儿当然还有别的兄弟,都不是从太后肚子里出来的,不是正统的嫡皇子,且对太后的地位有妨碍,故皇帝不曾犹豫,还是选了这个不如何靠谱的兄长。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自己做的决定,闭着眼睛也要承受后果,就且糊涂着过吧。 他只能叹息一声,“朕会尽快离开京城。” -完- 第23章 ◎皇后梦◎ 泼天的大雨阻住了潘氏派出去报信的小厮,待夏公爷得了信儿,急匆匆从职上赶回家来,没赶上新鲜热乎的,皇帝早就走了。 只是一家子女眷都缩在堂屋里,一个个都跟在外头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泥塑像似的。 潘氏苦着脸迎上去,硬着头皮将万岁爷临走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夏公爷眼里瞬间翻出一层阴翳,跌坐在官帽椅里,双目空茫,“完了,这下坏菜了,彻底栽了。” 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夏凤鸣的皇后是做不成了。 敲打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敲打之后的本质。 所以这才是让潘氏和夏凤鸣肝儿颤的地方,她们本期望在朝上见多了大风浪的夏公爷回来,能说一句不碍事的,让她们安心。可是眼见着公爷是这样的反应,本就高高悬在梁上的心终于狠狠坠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一屋子没人敢吱声,夏公爷呆望着房顶心灰意冷了好半晌,自艾完了,怒火蹭蹭升起来,总要找个人怪罪,头一个就看向潘氏,厉色道:“往日里瞧你也是个精明的,怎么大事上反而犯这等子糊涂?巴巴的把闺女往万岁爷眼前凑,你眼皮子就这么浅?你们潘家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 当着一众小辈的面,毫不留情了。 今儿的事,总归是要找一个人怪罪。夏和易心想,如果今天这一露面,夏凤鸣让皇帝觉得惊为天人,夏公爷是不是得夸潘氏会来事呢。 潘氏落了埋怨,说一不二的掌家夫人被当众扫了脸,说不怨怼是不能够的,但也暗骂自己糊涂,勉强咬着牙笑道:“平常贵胄人家,定亲之前让孩子们相看一面,也是不妨碍的,没想到触了万岁爷的忌讳——” 夏公爷冷冷截断她的话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进宫到万岁爷跟前狡赖去!” 潘氏被堵了个正着,憋着不说话了,心里多少有些委屈,皇帝迟迟不立后,后宫里一个人都没纳过,没人知道他在女色上是什么喜好什么章程,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