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李大人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国师府。 清泉潺潺,古柏参天。金龙凤凰,栩栩如生。 花园中,有的花儿凋败枯萎,有的花儿绽放热烈。因为主人要回来,一大早就有人来打理了,枯枝败叶都被一扫而空,只余下冬季的花朵,还有那一树一树一夜之间开了的海棠。 这海棠怎么回事?国师府的花匠弯腰,仔细察看着树根,是不是长坏了? 管家走过来,道:国师很快就到府了,快离开这里。 花匠恭敬道:是。 提着木桶和工具离开花园,在走廊处遇到相识的婢女,花匠便顺便说了一嘴:小青,花园里的海棠似乎有点问题,你照看着点。别到时候查出是有人做记了手脚要害国师,那他就惨了。 小青捂着嘴,笑了:大哥近几年才来,恐怕不知道。我们国师大人出生的时候,海棠花也是像今日这般,开得很热烈,跟赶趟儿似的。 花匠挠头:竟如此玄学。 别多想了,小青道,许是上天也喜欢我们楚大人,派了花神来庆贺。 说完,她和其他侍女端着东西走了。 因为楚棠要回来了,国师府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国师府是很早之前就存在的府邸。郁北自建国以来,就有着国师的重要位置。国师是朝廷重大臣,掌管权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楚棠的父亲去世后,国师府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新的国师即将归位,对于国师府的人来说,是一件大喜事。 偌大的府邸像焕然一新,物什被擦得亮堂堂的,贵气无匹。 国师府正门,石狮昂首,雕纹跃然,大门高十数尺,即使是十八抬大桥也能进出自如。 侍女侍卫站在门口两边,管家在前沿,攥着手,来回走了好几遍。他听闻了今日光明殿的事,觉得果然虎父无犬子。前国师权力滔天,锋头盖过了皇帝,做事只随心意,但那也是他不惑之年才做到的事。没想到现国师年纪这么小,就如此果决! 看来国师府崛起,指日可待。 冬天,正午日头越来越暖和。楚棠给他的信上说就是正午回府的。但管家来来回回地走,心里还是有点急,怎么还没到?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楚棠没发话让人去接,他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乖乖在门口候着。 他完全不知道,楚棠天未亮时便回了一趟国师府。不过因为是过来取玉玺的,楚棠没想打扰别人,且暗卫功夫高,来去无影,悄无声息,没来得及惊动其他人就走了。 一辆华丽宽敞的马车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驶来。 这是哪家的?车辆太好看,驾车的车夫又过于冷面英俊,路过的百姓不由多瞧了几眼。 宋家吗?有妇人挎着菜篮,想了想,又摇头,说,应该不是。反正不至于是国师府的。 虽然看方向是去国师府,但国师府无主多年,他们认识的国师府采买的人都说国师府可能会一直冷清下去。为此,她还感叹过,那么大一个国师府,开销如流水,没有主人,居然还能撑得下去,浪费极了,心疼死她了。 走之前,她越过许多摊档看了一眼。咦,马车怎么真停在国师府门口了? 管家一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高高低低的贩卖摊档遮住了视线,她现在才看到门口候着的人,心里吓了一跳。 许忆率先下车,掀开帘子。 管家弯腰候着。 楚棠扶着许忆的手下了马车。 门口的人跪了一地,恭敬道:拜见国师。 管家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面具,不敢妄自揣度,低着头,道:国师大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的。 楚棠没说话,回身,伸出一只手。 郁恪在马车里忐忑不安地呆了一小会儿,忍不住想看外面的情况。刚钻出半个脑袋,就看见楚棠那只瘦削修长的手。 他灿烂地笑开了,扑了上去,被楚棠握过的左手不由自主便递了过去。 楚棠却避开了他的左手,接住他扑过去的身子,手上微微使劲,轻松将他抱起。 管家目瞪口呆,许忆面无表情。 郁恪本以为自己扑上去太失礼了,没想到会被楚棠接住。 愣了一下,小手抱着楚棠的脖子,他情不自禁用脸颊蹭了蹭。蹭完发现自己太得寸进尺了,有些害怕地去看楚棠的脸色。 记 仿佛抱了一只黏人的小猫回家,楚棠面不改色。 管家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咽了咽口水,道:这这位是是小小少爷吗?!老爷在天有灵,看到自己这么早就有了个孙子,会不会高兴得晕过去了! 是太子。楚棠道。 管家在心里狠狠掌自己的嘴,赶紧道: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门口的人又磕了一次头。 郁恪乖乖趴在楚棠身上,还没反应过来这些话是对他说的。楚棠便拍了拍他的背。 郁恪猛然意识到什么,迎着楚棠冷淡的目光,他竟然读出了点儿鼓励的意味,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学着记忆中他父皇的模样,努力保持镇定,道:免礼。 说完,郁恪都开始担心自己如此幼稚的声音会不会让大家不服。 众人起身了,低着头不敢看他。 郁恪似乎看到楚棠笑了下,淡淡的,很快就没有了,但他好像真的看到了。他的不安顿时如烟消失,被一抹惊艳和兴奋取代。 我做对了是不是?所以他是在为我感到高兴吗?他是真的希望我做太子的吗? 如果我一直都这么乖,这么听话,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他对我的利用之心会不会淡一点儿,从而分出一丝真心对我? 郁恪的胡思乱想被书房里的冷香打断了。 书房整洁,古籍颇多,文房四宝,排列整齐,古色古香的。管家是上一任的管家,深得楚棠父亲信任。他猜测楚棠在佛寺久了,可能更喜欢静心的熏香,便点了朝贡进献来的冷檀香,闻着如伴青灯古佛,安平人心。 楚棠命人去打盆水来。 回过神时,郁恪发现自己的手握在楚棠手中,白嫩的手心上,鲜红的血肉露了一大片。 楚棠给他擦了擦,涂上许忆送来的药,拿条白手帕包扎好。 小孩子皮肤嫩,伤口很明显,触目惊心的,楚棠动作很轻柔。 郁恪想起了之前在跑马场看到的一幕。 八皇子练习射箭,从马上下来时,因为侍从手脚笨,没抱稳他,他就小小摔了一跤,脚上受伤。皇后和父皇听闻,大怒,下令杖杀了那个奴才,皇后转身便心疼地给八皇子吹了吹伤口,轻声细语问他痛不痛。 楚棠没有问他疼不疼,也没有给他呼气。但他愿意抱着他,亲手帮他包扎伤口。他还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了嫡长的八皇子,坚定地让他这个庶出的皇子做太子。 郁恪还年幼,形容不出自己什么心情。但那一刻,他迫切想长大,想抱着楚棠,像他抱他下马车那样。又想牵他的手,像他牵他上光明殿高台那样。 强大而坚定。 可能因为在宫中孤身一人久了,郁恪觉得自己莫名依赖着楚棠。 为何擅自离开京都?书房中,楚棠清冷的嗓音响起。 郁恪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一个月前的事。 仿佛有了靠山,他心中的委屈如开闸的水流了出来,趁机告状,道:皇后想要杀我。 那时他还奇怪,宫中都这么乱了,皇后居然还有闲心腾出人手来杀他这个籍籍无名的庶出皇子。没想到是她和丞相狼狈为奸,留有一手,暗度陈仓,等着郁北安定下来便扶八皇子上位。 楚棠摸了摸他的头。 郁恪就不委屈了。两只小手拉住楚棠的不放,像是在玩一个喜欢的玩具,还用他的小奶音叽叽喳喳说着皇后之前怎么欺负他。 他也不是想楚棠为他出头,他只是想和楚棠说话。 楚棠不喜欢说话,那就他说吧。 八皇兄他经常联合其他年长的皇兄欺负我,扔了我喜欢的玩具 楚棠仿佛很认真地听着记,偶尔端起管家送来的茶给郁恪喝。 出神间,他想起宣读圣旨时这孩子愣怔而惊喜的眼神。 楚棠心里微微叹息。那应该是一种对权力的仰慕,因为孤立无援,因为时常被人冷落,被推入谷底,被人不信任,所以骨子里对那个位子有着期待和兴奋。 才几岁的孩子,因为在宫里见的事情多了,很多东西就成为本能。 或许这就是那个帝师系统存在的原因,找个人来指导年幼的帝王,带他离开以前的低谷和火坑。 楚棠垂下眼。 他会带郁恪走上去。任务完成后,他也会离开。 系统听着郁恪的话,又回去翻了翻档案,心里嘀咕,郁恪这小孩儿不应该是那种阴郁话少的性格吗?怎么上级给来的资料出错了? 想起郁恪偷偷跟随了马车一路,还有被楚棠牵手上殿台时的目光,像小鸟投怀入林似的,那分明是对楚棠与生俱来一眼万年的信任与仰慕。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前十二章都是郁恪黏人的小时候~当然,之后也黏。 ==== 感谢 瓷非瓷瓷本瓷 的手榴弹 感谢 瓷非瓷瓷本瓷 的地雷 感谢 热心市民朱先生x30、瓷非瓷瓷本瓷x29、从头来过x6、一只西瓜粉x5、君可谌x5、无人兄x5、今安在x5、云珏、佐翊、叶不羞、飘 的营养液记 第7章 演技精湛 国师府哪里都大,书房也大得很。一卷薄轻湘帘,一面山水屏风,有张休息用的紫檀花梨床榻,雅致又闲适。 郁恪趴在楚棠大腿上,翻了个滚,又滚了回去。 他悄悄抬眼看他。 楚棠披着件纯黑的大氅,长发半束,眉眼间贵气慵懒,提笔点墨,都透着丝丝漫不经心的从容。 和那夜光风霁月似的白衣恩人确实不太一样。 郁恪天真地思考了下,这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人换了衣服就变个人的吧?所以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 那他这个月也太鸿运当头了!先是有贵人从穷凶极恶的契蒙人手中救下他,现在又有楚棠来当他的国师! 小几案上,楚棠刚放下笔,门外就响起了管家的声音。 国师大人,有人在门口等着要见您,他说他是宋家的宋双成。 郁恪一听,心中诧异。宋双成不是应该待在南方吗? 楚棠却好像早就料到了,表情没有丝毫惊讶:带他进来。 他对郁恪道:请殿下在此候着。 郁恪乖乖点头。 楚棠一笑:好孩子。 他走后,郁恪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小耳朵。除了母妃,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宋双成跟着侍女,一路回廊弯曲,来到了书房前。 书房前便是高低错落的花棚草架,泉水清澈,小溪蜿蜒,在这晚冬时节,风景如画。亭子里,坐着一个人,黑长发,银面具。 侍女退下了。 宋双成走上前,踌躇了一会儿,拱手行礼,道:国师大人。 楚棠做了个手势,请他入座。 宋双成坐下了。 管家给他们备了茶。悠悠茶香,氤氲雾气。楚棠抬手喝了口茶。 宋双成就没这么悠闲自在了。他有些坐立不安,安静了很长时间,他忍不住开口道:国师为何回朝? 楚棠没有回答,反而慢慢放下茶杯,白瓷玉釉的杯子发出轻轻的声音。 宋将军,他说,你为何回京? 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吗?宋双成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转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连忙止住了,想了想,直白道:为了宋家,还有郁北的朝廷。 巧了,我也是为了后者。楚棠笑了下,唇线勾出个姣好的弧度。 他的气势太能吓唬人了。宋双成哪怕在官场历练不少,也不由被惊出一背冷汗。 不是他长得凶神恶煞,相反,从楚棠的身形和下半张脸来看,他长得极为符合郁北人的审美,天人之姿,俊美无比。 但一想到这人手中的权势,还有他父亲的作风,就更令宋双成感到忧虑。 老国师手段残暴,镇压反对他的人无所不用其极,权力滔天,早就让朝廷官员不满了。宋家对他也是。 因此,听到楚棠那句话时,宋双成第一反应就是:你们楚家能为了郁北?为了害死郁北还差不多吧! 但他没有说话。因为他想起了一个月前的情景。 那个冷雨名花似的白衣人,当真不是他看错了吗? 宋双成打量了下眼前的年轻国师。除了那半张露出来的脸,这人话里话外就没有半点儿淡泊名利的意思,凌厉摄人,毫不遮掩。 见他不说话,楚棠微微一笑:宋将军那夜不是认出我了吗? 宋双成一惊,表面不动声色:哪一夜? 楚棠手指敲了敲石桌,并不直接回答他,只道:我说我为郁北的话,确实不是假的。在佛寺待久了,我并不想出来,但先帝对留了遗诏让我辅佐郁北,宋将军已经知晓了吧。 宋双成点头:是。可若大人不记愿出来,没有人能勉强。 他又偷偷打量了一番楚棠。 的确,应该是在佛寺久了,楚棠周身上下除了贵气从容外,还从骨子里透着一种禁欲的清冷气息,像冷檀香,闻着疏离,碰了冰凉。 楚棠仿佛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先帝对我有恩。所以不能不报。 宋双成一捶手心,恍然大悟:难怪先帝的御书房内有你的画像! 楚棠平静地看过去,又恰到好处流露出一丝疑惑。 宋双成挠头,道:我之前随父亲在尚书省,进出御书房时不小心打翻了书架,看到有你在佛寺的画像,所以在契蒙不对,蔚瀛边疆时能认出国师。 这傻子,一套就什么都说出来了。系统默默叹息,在心里感叹楚棠的套话本事真是出神入化了。 楚棠颔首:许是先帝担心我随意踏出佛寺,所以派人跟着。 宋双成:原来如此,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被卖了还不知道。系统无力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