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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十九咬一口包子,思索两下,问她:“若是猪呢?” “猪妖化形,能成你这小模样?”阿音翻白眼,“变作涂老幺倒罢了。” 宋十九轻轻笑起来,将最后一口包子皮儿咽下去,柔荑支着脑袋,不晓得在想什么。 阿音同她对坐无聊,搜肠刮肚想了个八卦,坐直了身子冲她晃晃下巴:“你留心没有?阿桃走了,阿罗的伞也不见了,你说,这里头有什么门道?” 宋十九偏头:“你不是同阿罗坦诚相对了么?你应当问她。” 阿音放低嗓子,不认同:“你究竟是嫩了,诚恳固然重要,可恋爱一事,若是事事掰开了揉碎了讲,倒也没什么情趣了,偶然也要猜一猜心。” “是么?”宋十九若有所思。 阿音见她快要开窍,趁热打铁提点她:“好比说,你有什么心思不便同十一讲,也只管与我说,咱们议一议,兴许便有了解法。” 宋十九点头,垂下脸去,睫毛的阴影颤了一颤,而后抬起眼来,问她:“那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做上头的那一个?” 轻缓的脚步声停在楼梯拐角处,阴影里的李十一抿住嘴唇,眼风向下一扫。 却见阿音一怔,抻了两回眼皮子才明白过来宋十九的言下之意,她仰着脖子倒吸一口凉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十九:“你竟有这样的志向。” 宋十九这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抿住桃花粉的嘴唇,仍旧固执地点了点头。 阿音将手里捉着的筷子立起来,仿佛比了个褒奖的大拇指似的,连自个儿都未来得及想“在上头”这件事,瞧着宋十九的模样,倒似是谋划了许久。 她“啧”一声,拎着眉头将视线在宋十九坦然的俏脸上来回扫,不多时又侧身支起一边胳膊搭在椅背上,顾虑自心里拧上了眉间。 后怕来得突如其然,莫不是她们几个将九大人养坏了,万一……她原本便该是上头的那一个? 思及至此,她也不敢言语了,只自顾自干笑了一声,将话题打住:“不晓得。” 又剥了几回瓜子,才见李十一自上头下来,阿音因着方才的话留心瞄了她几眼,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总觉着从前冷着面皮的十一姐如今柔弱了许多,行动间有若有似无的停顿,停顿里溢出凉凉的温婉。 她听见李十一扶着椅背埋头同宋十九低声说了两句,在光线不大好的屋子里,两个人的剪影交叠得更是缠绵,她托着脸瞧着,一时又是感怀又是怅然。 似两株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蔓藤有了各自的乔木,眼瞧彼此长得更好,攀爬得更高,不再跟从前似的东倒西歪,谁也承载不起谁,但偶然还是会想起一些风吹雨打的日子,不记得是东风还是南风,也不记得是小雨还是大雨,只足够记得用力依附的心情。 自然,这同爱情没什么关系,而世间的真心,也未必只有两情相悦一种。 她收整好了突如其来的兵荒马乱,这才得空静静捋一捋过往。 午后终于舍得撒些阳光进来,给院子里的枯木上了一层金色的漆料,李十一、宋十九同阿罗候在院子里,等待未收拾好的阿音。咯吱咯吱的木板声响传来,蹬着矮高跟的姑娘又上楼要换一双皮鞋,李十一将视线自悠着秋千的宋十九处收回来,投向低头整理纸伞的阿罗。 那是一把极眼生的伞,以平平无奇的木色油纸糊了,伞骨却仿佛是雕花黑檀木,散发着桐油的香气。阿罗听见李十一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头也未抬,柔声说:“它叫提灯。” 提灯是她的法器,已经许多年未使过了,如今没了伞,便遣人送了来。 她将提灯撑开,撑起一片盛开的阴凉,阳光自半透明的伞面上拓下来,将她苍白的脸庞笼罩得影影绰绰,她落了落睫毛,将提灯轻轻往上一抛,食指在伞骨低端略微一抬,那伞便悠悠旋了起来,似一盘完好而陈旧的满月。 微弱却果决的杀气自旋转的伞面间蔓延开来,李十一抬了抬脸,见阿罗扬手将伞一收,又如往常遮阴一样亭亭支起来。 “不晓得是我这两月聚了魂的缘故,还是因着你在我身边,神识日益觉醒,我身上束魂令的作用竟减了许多。”自己的术法不再受泰山府和四九城地宅之限,阿罗在为病中的阿音施力热水时便有所察觉,令人送来提灯也不过一试,不想竟果真能使出一招半式来。 “提灯,还是你赠我的。”阿罗笑得苍白而温软,“也不晓得今日上山,落雨不落。” 李十一却未接着这一话题,只忽然道:“我听闻,你下令在泰山府降整二十二日雨。” 那日阿罗和阿桃的对话,唯有耳识清明的李十一听了个明白,也只有近来时常翻阅泰山府典籍的她知道,阿罗留下的那柄伞,名唤游星,乃泰山府至宝之一,有聚魂结魄之功用。 阿罗被罚八十一道饮魂鞭,鞭出了并不牢固的魂魄,为修补神识,便将游星携带身边。而如今她将游星留给了阿桃,只用撑伞七日,阿桃便能保全神魂,往后成人化形,无需再修千年之久。 阿桃随身伺候,自然晓得游星的功用,而二十二日的降雨,便是浮提大人隐匿的恩典。 恩准她有撑伞七日的借口,允许她拥有两月零八天的回忆,听任她记得近身上药时大逆不道的心疼和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