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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一望着她濡湿的眼睫,同弧度美好的嘴唇,嘴唇的纹路很淡,花汁儿凝成似的,被清晰的唇线禁锢住,只允许这片春光在咫尺之间放肆,只怕再出格一寸,便有蜂蝶想要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出格的便是宋十九嘴边糊了的胭脂。 李十一揣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原本想要同往常一样伸手替她擦拭,在将手抽出来的一瞬却迟了疑,只耷拉眼帘望着她,抬手在自己的嘴角处轻轻一碰。 一个含义明显的提醒。 宋十九怔了怔,随即慌忙抬手,毫无章法地在自己的嘴边抹了一把。 李十一的手又垂下去,反手覆在墙壁上,无名指有规律地轻叩,将胸腔里做了逃兵的心率重新编排好。 宋十九不大适应高跟鞋,站得有些勉强,将脚后跟脱出来,偷懒地往后缩了缩,足尖勾着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 纤长的小腿,光裸的玉足,放松的脚背同高脚杯一样的鞋跟儿,似一把适时的春风春雨,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催熟。 李十一头一回觉得,面前的宋十九是个大人了。 她抿紧嘴唇,手里的火柴盒又转了个圈儿,摸到粗糙的硝皮,停下来。 宋十九收拾好了心情,后知后觉地对自己的放肆愧疚起来,想着二人进来了许久,怕是不礼貌,于是她斟酌着开了口:“那人……还在外头呢。” “不管他。”李十一仰头,后脑勺轻轻靠在墙面上。 她的嗓音低沉又轻柔,说话时优美的脖颈被美人筋拉扯着一颤。宋十九最爱她这幅随意到不屑的模样,好似李十一以对别人不值一提的态度,泾渭分明地将自己同她画上一个圈。 宋十九抿着嘴角乐,李十一扫她一眼,亦勾了勾唇。涂老幺摆的摊儿,自个收拾罢。 “那咱们……”宋十九放小了声,像揣了什么秘密。 李十一直起身子,将门打开:“从后门走。” 宋十九将鞋穿好,跟着她往外走,想了想正门处候着的涂老幺和阿音,决意不告诉李十一。作弄小姑娘,候个把时辰也是该。 二人一路走回去,从一个梧桐树的阴影到另一个阴影,走得慢吞吞,也走得安静,除却中途宋十九对着一个唤作冰激凌的玩意儿犯了馋,李十一掏钱买了一个,其余的时间几乎没说什么话。 可宋十九捋着弯曲曲的头发,望着李十一同自己的皮鞋,总觉得像极了一个误打误撞的约会。 逛了大半个时辰,二人才回了宅子,宅子大门敞着,门口停着租来的洋车,宋十九零星的愧疚霎时跑干净,原来涂老幺同阿音也并未等她。 她抬腿入宅子,同陈妈打了个招呼,径直往东院儿去。 东院里头涂老幺同阿音在耍牌,吆三喝四地热火朝天,丝毫未听见二人入内的动静。待走至跟前,正面的阿音才抬头,顾着李十一凉凉的神态,移开目光,抬手以手背掩住嘴唇。 涂老幺背对来人蹲在石凳上,催她:“你这是娘们儿出门——等死抬轿的!” “死的怕不是抬轿的。”阿音仍旧支手抵着唇,眼落在牌上,别有深意地笑。 话音刚落,后头脆生生的一句:“涂老幺!” 涂老幺背后的汗毛比兔子跑得还快,点兵似的立了一排。 他梗着脖子回过头,看见站着面无表情的李十一,同面含薄怒的宋十九。 他脚下一滑,险些从凳子上跪下去,好容易平住了,舔脸笑着问她:“你练成了?” 宋十九三两步跑过去,哼一声,指着他道:“你别动!” 不敢动,涂老幺立得比公鸡还直。 宋十九倒是乐了,手在背后揣了半个圆,盯着他绷直下巴,五指轻轻地旋。 四十,五十,六十……她笑吟吟地围着涂老幺转,瞧他垂垂老矣头童齿豁的模样,邪气自指端勾出来,沉进她心情大好的笑眼里。 阿音目瞪口呆,掩着嘴唇去瞧李十一,却见她站在不远处望着恶作剧的宋十九,懒怠怠的明眸里透着不大明显的纵容。 涂老幺慌里慌张,抬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眼也花了,蹲也蹲不住,嘶嘶两声往后一倒,背心抵在石桌上。 “你,你你……”老态龙钟的朽嗓伴着气虚的咳嗽,涂老幺连指头也伸不直了。 宋十九转头同李十一笑,正要收手,却见门槛处一声闷响,惊惧的尖叫堵在喉咙里,呻吟声只出不进地乱窜。宋十九忙看过去,见涂嫂子惨白着一张脸,望着院子里熟悉的耄耋,捧着肚子摔倒在门边。 众人慌了神,三两步赶上前,宋十九闯了大祸,忙将术法收回,跑过去抱住涂嫂子。 涂嫂子的眼珠子要瞪出来,绷着红血丝望着涂老幺,面上黄豆大的汗粒一颗颗往下滚,到颈部竟似水一样淌下来,她说不出来话,只死死抓着涂老幺的手,青筋毕露面目狰狞。 她“你你我我”地一会子,哆嗦着嘴唇道不出来,嗓子里似堵了棉花,勉力才能透进气去,肚子似被人用牛车碾过,疼得她顾不上别的,两腿曲着哀吟出声。 宋十九懊悔万分,眼泪珠子刷一下砸下来,手抖得厉害,几乎是瘫软在地。李十一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让她靠着自己的肩,正扬声喊陈妈去请大夫,却见阿音望着涂嫂子的两腿间,急促道:“羊水破了,请接生婆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