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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 “方公子一表人材,与沈小姐正是佳偶天成、珠联璧合。这般的郎才女貌,可真是羡煞旁人。” “多谢,多谢。” 一旁贺喜的人源源不断,方羡鱼温吞吞回着一句又一句谢。 听着一声声谢,答案昭然若揭。 沈丛的乘龙佳婿,沈轻轻的新婚夫婿,是众所周知的文弱书生,虽诗琴双绝,但不通武艺。传言彼时沈轻轻被元絮讥讽不通笔墨,便招了这么个儒生赘婿,求个夫妻文武双全,来日与人吵架斗殴皆可不落下风。倘若祝眠要杀在场其他人,他们皆是武人,有自保之力。如果向方羡鱼挥刀,恐怕全体宾客都要涌上前来,护着这位不会武功的沈家新婿。 婚宴上,杀新婿。 猜出其阴谋,她迫切想要掀开盖头,将真相公之于众。但与公子瞬合谋之人、沈掠光传信对象,此刻就在方羡鱼周围,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攥紧手中红绸,徘徊不定。是将方羡鱼带离人群方便祝眠下手?还是设法警醒祝眠停手? 换言之,是放任祝眠冒险杀方羡鱼换她身契?还是求祝眠平安与她离开迟州城。 如此一想,怎会再有迟疑?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祝眠为自己冒险。 什么娼籍良籍,倘若要以祝眠安危来换,她什么都不要。 要设法阻止祝眠。 她偏头向旁侧看去,隔着盖头,只能透过下沿缝隙看到方羡鱼的脚,脚尖朝前,距离自己不远。这个远近,她能快速将人扑倒在地,新人双双摔倒,必能引起现场混乱,人们一旦涌上前来,祝眠就难以施展。 然而,不等她动手,唱礼傧相扯着长长音调喊着: “吉时已到!” 鼓乐又起,引路侍女扶她跨过门槛进入厅室。她心中惴惴不安,目光下压,不停地向方羡鱼扫去。他的步子很轻很稳,一步步迈上前去,同她一起迈过门槛。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①” 爆竹响,鞭炮鸣,盖住多少人声。 “一拜天地。”傧相喜气盈盈,高声唱诵。 门前人群已经散开,侍女送来绣垫,引她转身面向大门。 一切就绪,只等新人叩拜天地。 “跪。” 前方大红缎面制成的绣垫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吉利图样。她紧紧握住掌心红绸,这么好的兆头,这么好的日子,不该见血。即将拜堂成亲的新人更不该死在谁的刀下,死在谁的阴谋中。她对脱籍从良执念太深,几乎完全忽略了,倘若那一纸良籍由无辜人的鲜血书成,夺去旁人的美满人生,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与祝眠隐于江湖? 自银州至迟州,一路上的刀光剑影,她看得心惊胆战,倘若今日有人死在喜堂之上,来日又怎能逍遥自在?她背负娼籍抵达迟州这几日,又怎能不算是安逸快活?今后若能日日如昨,娼籍良籍又如何?她该知足。 祝眠已两手血孽,不该为了她再造杀孽。 她决心要阻拦,松开手中红绸,当即要扑向方羡鱼制造混乱。 怎知宾客间已是一片慌乱嘈杂。 “这是谁?竟然一身杀气来赴宴!” “祝眠,这是祝眠!” “拦住他!快拦住他!” 祝眠来了。 她听到嘈杂声中,无数刀剑出鞘之音。 其中有一声,她最为熟悉。 那柄刀她太熟悉。 从刀出鞘至落在方羡鱼身上,只需刹那。 她不假思索地扑向方羡鱼。制造混乱已来不及,但她还能拖延片刻。以身挡刀虽然危险,但她相信他不会杀伤无辜的女人,他收得住刀,只要他收住第一刀,她就有时间掀开盖头出声转圜。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动弹的同时,方羡鱼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迫使她以肉身为盾挡刀。挡刀与挡刀,却是截然不同。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这只握在她腕子上的手她熟悉至极。 那是木公子的手,是公子瞬的手。原来沈掠光和他们擦身而过时传信,不是传给旁人,正是传给方羡鱼。 她来不及惊讶,来不及开口。 一柄长刀袭来,刀尖刺破层层叠叠的繁复嫁衣,贯身而过。 刀锋锐利,刀身冷冽如冰,她浑身热血都无法将之暖热。 这柄刀,和他的手一样冰冷。 可她能够捂热他的手,却捂不热他的刀。 刀被抽出,她腿脚无力,直直向后倒去。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人们见到祝眠,却未见他出刀,亦未见他收刀,而鲜血已经溅出。 “轻轻!”方羡鱼将她揽在臂弯之间。沈丛夫妇冲上前来,沈夫人推开方羡鱼,将她接入怀中,一点一点瘫坐在地,手颤巍巍地探出,想要替她掀开盖头。她耗尽力气捉住沈夫人的腕子,不愿盖头被掀去。 刹那前,她还想掀开盖头,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但现在,她只希望这块盖头盖得稳一些,再稳一些,不要让祝眠看到盖头下的脸。 “我儿如何开罪过你!”沈丛怒喝一声,“取我刀来!” 血如怒涛翻腾涌上喉间,她咬紧牙关,紧闭双唇,将鲜血封于口腔。因而不能开口说话。沈丛与祝眠将有一战,无论胜负,祝眠有伤在身,难免伤上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