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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未这样自由地走在大街上。 擦身而过的贩夫走卒,迎面扑来的垂髫小儿,背身行远的陌路过客。他们向她抛来目光,一扫而过,不多停留。她却贪婪地打量着每一个行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止神态,看他们的来路与去路。 祝眠始终在她身旁,静默随行。任她漫无目的地走街串巷,直至薄暮时分,红霞漫天,截断去路。 她仍不知疲倦地想要前行,却在前路尽头看见一道身影。转瞬即逝。可她却看得清楚,暮色下,是公子瞬。 祝眠见她停下脚步,瞥见路旁支起的小摊,便随口问她:“饿了吗?” “嗯。”她心绪不宁,与祝眠一同在小摊落座,粗糙的桌面挂着她纱绸衣裙,抽出细丝,她无暇顾及。公子瞬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两碗素面上桌,几乎没有滋味,祝眠却吃得津津有味。 她随意扒了两口,擦过嘴角后,干笑道:“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入了夜,才有好风光。”祝眠掏出铜板拍在桌上,又带她向南行去。他常常昼伏夜出,对于夜间妙趣自是如数家珍。城南观星台下,有间灯花棋社,白日闭门谢客,夜晚却热闹非凡。 两三盏闲灯挂着引路,室内却是漆黑一片,待哪桌开棋落子,方才有几点星光罗织棋盘之上,那棋子是以夜明石雕琢而成。若哪日棋桌尽开,室内自是一片星光璀璨。 “你喜欢下棋?”春容站在门前,看着室内零零散散几点棋星,惊叹之余,又觉诧异,江湖杀手竟也爱下棋? “不会。但瞧着有意思。”祝眠带她进入棋室,寻个雅座坐下。春容不明所以,随他一同静静等着。祝眠百无聊赖地剥花生、嗑瓜子,等攒满一碗,便推到她面前。等剥了三碗花生瓜子,祝眠忽然悄声道:“看西边第二桌。” 春容向西望去,第二桌棋盘上光华流转,甚是夺目。桌旁两人却纷纷拍桌而起,争执起来,吵吵嚷嚷,周遭竟无一人能劝阻。再回头看嗑瓜子的祝眠,正乐不可支地看着听着。 “南面第三桌。”祝眠再次提醒。 春容再看,仍是棋盘之上,粗看棋子数目,依稀可揣测出局面焦灼,对弈二人很快便争吵起来。 “你是觉得,看棋手争吵十分有趣?”春容猜出他的心思。 “没错。” 待祝眠听得尽兴,又带她踏着屋檐转去城北。 城北有塘,塘中可行小舟,小舟莲灯,悠悠晃晃。 “净莲塘。”春容认得这个地方。 “来过?” “听说过。” 银州城有名的风月场,除了软玉楼,便是净莲塘。塘中小舟上,一盏莲灯一美人,美人点莲灯,伴客游塘,赏星观月,满是诗情画意。与软玉楼不同,净莲塘美人皆为清倌才女,伴客吟风弄月,是风流佳话。 “等着。”祝眠踏水而行,摘下一盏莲灯回岸。 小舟摇摆,美人与客纷纷离开舟舱,站在船头眺望。祝眠自怀中摸出两枚铜钱,铜钱丢出,正砸中客人腿弯,站立不稳,扑入水中。水花四溅,客在水中挣扎呼救,美人执蒿拖拽,小舟越逐越远,一池碎月涟漪荡开,缓缓漫向两岸。 她将莲灯放入水中,推向塘心。 再游城东。 城东萧条,万家灯火俱灭,路上落叶随风逐去。 更夫提灯走在街上,撞见祝眠与春容时,急忙劝说二人回家。祝眠从他手中拿过灯盏,笑吟吟道:“我给你打灯照路,你送我们一程。” 三人同路而行,一盏灯下,有说有笑,聊着些茶余饭后闲谈笑料,谈及江湖侠客、武林中人时候,更夫不由拿着手中梆子比划一二,展示拳脚,便说即使是那第一豪侠来了,他也能过上两招。祝眠在旁附和称赞。春容只吃吃笑着,并不多话。 别了更夫,又转道城西。 至城西时,天色渐亮,一线白光悄悄绽出,随即勾出朝阳东升。祝眠揽她登上西城门楼顶,坐在屋脊上向东望去。晨光熹微,照在她的面庞上。一夜游城,困倦袭来。她倚靠在祝眠肩头,迎着朝阳缓缓睡去。 城楼上出现一个身影,两侧守城的官兵因着困顿而有所疏忽,没能察觉。 祝眠低垂着眼睛,望着坐在垛堞上的人,从容开口:“公子瞬,好久不见。” 公子瞬手中转着一柄玉骨折扇:“好久不见。见到我,你似乎并不惊讶。” 祝眠笑道:“倘若你见过千金万金,面对五百金时,还会惊讶吗?” 公子瞬了然:“在你眼里,我只是五百金。” “不然呢。”祝眠扶了扶春容的脑袋,令她靠得更舒服些,“谢尧没有加价,你仍然只值五百金。” “你身旁的美人,却是价值十万金。”公子瞬笑道,“听说你想为她赎身。我有十万金,可以借给你。” “不必。倘若要借钱,我有更好的主顾。” “那便曲折了些。我有十万金,自然可以将她的身契买走。”公子瞬展开折扇,又缓缓合上,“我用这张身契,来换一颗人头。” “价值十万金的人头。”祝眠忽然有了兴致,“这世上,恐怕只有皇帝的脑袋才这般值钱。” 公子瞬道:“前些日子,沈轻轻招婿。有了结果。” “沈丛的脑袋尚且不值十万金,沈丛的女婿更不值。”祝眠顿时没了兴趣,又仔细地将春容衣衫拉扯平整,用衣袖盖着她的双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