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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彦有些恍惚。 他很难想象不远处那个清苦到与大城市有些格格不入的男人,就是二十年前一连创造出三部封神电影的影视界鬼才,更不能想象到袁老师是江家人口中曾经怙恶不悛的纨绔少爷。 明玉娱乐。 江明,江玉。 偌大的集团,若是江玉没有改头换面变成袁玉,兄弟联手,恐怕会更加辉煌。 至于袁老师为什么和江家决裂,只身远赴山区支教,陆彦至今也不知道。 这些年,袁老师都像是一个朝圣者。 仿佛心中有着冥冥之中注定要完成的使命,无怨无悔。 只有偶然一次,陆彦听见醉酒后的义父嘴里念叨说,自己的弟弟是个情种。 袁老师身边站着的几个孩子穿得灰扑扑的,但眼神清澈又明亮,似乎是在老师的敦促下排练了无数次,一见到那个矜贵冷淡的男人下车走来,紧张得不像话。 几个小孩齐刷刷操着乡音问好:哥哥好! 陆彦轻轻颔首,仿若看到了曾经紧张拘泥的自己。 小孩子们在后座缩成了一排小鹌鹑,陆彦一面和老师讲话,一面时不时瞥几眼不敢讲话的孩子们。 很快便将几人安置在了江家名下的酒店,两个小男孩睡一间,两个小女孩睡一间,袁老师一人独享清净。 一切都是按照最高规格给几人安排的,袁老师最开始频频推脱,十分不好意思,仿佛住这么贵的套房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似乎完全不记得这个酒店也曾是自己的财产。 陆彦苦笑:老师,几个学生都羡慕得眼睛放光了,你就陪着他们,一起住吧。 袁老师这才勉强应承下来。 酒店茶室中,师徒二人已经好些年未尝谈心。 你这孩子,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你满面愁容,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袁老师抿了口茶,悠悠叹息一声。 陆彦愣了愣,而后垂下冷淡的眸子: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老师。 袁老师笑眯眯的,很是和蔼:那就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排忧解难。 放在膝盖上的冷白手指渐渐蜷缩起来,目光闪动几许。 陆彦仿若投降了一般,松了口气。 老师 清越冷沉的声线宛如打上了一层浓重夜露,带着几分寂寥:我似乎喜欢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姑娘。 陆彦薄唇开合几下,故事很长,他不知从何开口。 袁老师撂下茶盏,淡然嗯了一声:你们年轻人的心事,好像永远都说不完,也不用同我解释。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男人抬眼,眸光中是岁月洗刷后的温和。 也不知道老师给你讲的故事,够不够解开你的困惑。 * 陆彦坐上车的那一刻,日暮西沉,城市中霓虹灯闪烁。 司机开车前往心理医院,透过后视镜悄悄看了眼后座沉默不语的男人。 繁华夜景在车窗外飞快后退,陆彦脑中尽是袁老师刚才所讲的那个故事,他仿佛看了一场电影,整个人有种希望一切悲剧扭转的急切与痛苦。 袁老师当时苦笑了一声,缓缓说:其实老师当年也和你一样,有个喜欢的姑娘。 陆彦微微一惊。 他从不知老师还有过情史,这些年他都对老师的私事所知甚少。 她是从小山村出来的姑娘,整个人就像山里的泉水一样,灵动,天真,善良 她跳的舞姿势不够标准,也无甚技巧可言,和城市中训练过的舞蹈生相比,完全没有对抗的余力,但当年老师和现在一样,有一颗惜才之心,悄悄让试镜导演给她一次机会。 她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在电影镜头下像是山野中的精灵,出场廖廖两个镜头,便令观众们过目难忘。 袁老师话到此处,眸底满是眷恋,似是在思念前人。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遥遥的时空,拨开了生与死,重新看见了在心头百转千回的故人。 我早就知道她喜欢我,从发现她一见我就脸红开始。 但当时我是江家风流浪荡的二公子,电影圈杀出来的天才导演,只会享受着她小心翼翼的爱慕,一个山村小姑娘单纯清澈的爱恋,在情感纷纷扰扰的人际关系中,显得何其微不足道。 我又何尝想过自己的本心? 袁老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温存渐渐消散,成了浓郁到挥之不去的阴霾。 直到那天,她赴了一场娱乐公司高层的酒宴。 出事很久后我才知道,那些人面兽心衣冠楚楚的高层们要求她穿着短裙,站在饭桌上为大家跳艳俗的舞蹈,甚至还叫了几个不干不净的女人教她。 男人嗓音哽咽,攥起拳:她不堪受辱,跳楼了。 陆彦心中蓦地一跳。 斯人已逝,但风华正茂的江家二公子永远停在了当年。 那场宴会中,江明不知充当了什么角色。袁玉冷笑,但我也不想再知道,事发在明玉娱乐的高层中,我再也不想同这些人有任何牵扯。 陆彦这才恍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