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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樨在大山的泥浆里摸爬滚打的时候,陈教授给化工厂的废料处理设计了新的方案。他说于公于私,自己都该善后完毕再抽身。他白天有课和其它事务,只能下班后或夜里才去厂区露个面。孙长鸣说到做到,短短两月,新的工艺设备已按照陈教授的要求安装完毕,只等调试后便可试运行。 陈教授中途出了趟差,途径陈樨他们剧组所在地。陈樨嚷着要请老陈吃一顿当地特色的羊肉火锅,让他感受来自“大山的热情”。天不从人愿,那几天剧组最大咖的演员请假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后面那个场景的戏必须提前拍完。陈樨没能如约从山里赶到县城和老父亲吃上饭。陈教授也没有等她,改变行程提前回去了。 当夜,陈教授不等放下行李径直去了厂区检查设备的调试状况。他意外地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厂区,还有隐隐传来的机器运作声传入耳中。 孙长鸣被陈教授的电话惊扰了好梦,面对陈教授愤怒的质问,他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他说这是早早接下的一笔国外大客户订单,已到了最后的交货期限。如若违约,代价高昂到难以承受。偷偷复产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下不为例! 陈教授没有与他理论,挂了电话便去自己的临时办公室整理资料打算离开。他与这个学生时代一路走来的好友大概永远不会再有合作的机会了。办公桌上摆了张旧相片,是孙长鸣前一阵拿过来的。照片里,两个年轻人并肩站在大学校门口笑得意气风发。陈教授还记得二十五年前的孙长鸣,热情、聪明、充满理想,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欢笑。他明知孙长鸣追求宋明明已久,却仍旧抗拒不了年少时的激情妄念与宋明明擦出火花。这是孙长鸣最大的恨事,也让他陈澍半生自认有愧。后来两人各自成家,孙长鸣抛却前嫌,陈教授也仍把他当做挚友。 道不同,终究走不到尽头。 陈教授将照片正面朝下放进了抽屉,忽听不远处的厂房传来异动。不等他有思考的机会,时间终止在了这一刻。 那一夜的爆炸事故导致了十二人死亡,近百人受伤,整个厂区毁于一旦,周边居民的农田、房屋不同程度受损。陈教授也在那十二人之列。陈樨从剧组赶回,被告知人当场就没了,说是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事后经调查组认定,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厂区固体废料库内长期储存的硝化废料持续升温导致自燃,燃烧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孙长鸣瞒报了废料的真实数量,私下违规开工使得废料库存进一步饱和,更直接导致了大量夜班工人伤亡。孙长鸣作为企业负责人连夜被控制,然而逝者已矣,无力回天。 很久以后陈樨都没有办法释怀,假如那天她赶去和老陈吃上了羊肉火锅,将他多留一夜,是否老陈仍会买了三明治等她回家?她当然知道世间万事皆有轨迹,彼端蝴蝶煽动翅膀时,此间灰飞烟灭或难幸免——这并非她的过错,有罪的人终将受到惩罚。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没有爸爸了。 本章完 第126章 人生哪个无2 剧组给了一周的假让陈樨回去料理她父亲的丧事。陈教授的遗体无法拼凑,已提前火化。宋明明陪着陈樨去取了骨灰,但她不打算在追悼会上现身。对此宋明明给出的理由是陈樨奶奶那边的亲戚和她不对付,见到她只会在伤感之余徒增不快。老陈不会在乎这些虚礼。 她没说谎,然而事实也不仅于此。 陈樨在葬礼的前夜去了宋明明下榻的酒店。宋明明正忙着让团队的人打点媒体,希望当陈教授的死讯和爆炸事故见诸报道时,不提及那段过往婚史的存在,也避免陈樨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这让陈樨再一次意识到,她爸一生严于律己,死得却并不光彩。作为孙长鸣的合伙人、化工集团的大股东之一,这场事故他脱不了干系。要是他人还活着,现在和孙长鸣的下场没什么区别。 陈教授死后,陈樨用爆炸中保存下来的钥匙打开了他的保险箱。她一直很好奇那里面有什么。保险箱里没有假发也没有女装,它的主人是个乏味的理工男。那儿仅有一个普通的矿石标本盒,十余颗宝石被规整地陈列其中。同样的标本盒陈樨也有一个,里面装着贝壳、化石标本和玻璃弹珠。陈教授的盒子里却是祖母绿、红蓝宝石、帝王绿的玻璃种戒面和各种颜色的钻石……还有一些陈樨只能通过上面标注的结构化学式来判断它们的成分。没错,那些宝石每一颗单拎出来成色都不逊色于宋明明佩戴之物,陈教授只是在格子里分别标注了把它们的结构化学式。 陈樨终于知道她爸的钱都去了哪里。这是他一生解不开的谜题。 陈教授名下的财产已被司法机关查封,他和孙长鸣或生或死都将面临巨额的罚款和赔偿。石头陈樨没资格带走,她把钥匙给了宋明明。那些念想总算有了归处。 宋明明又哭又笑,继而落寞道:“犟驴!” 陈樨认为她骂得很对。犟驴!他不肯开口留人。可她走那天,他刚泡了一壶热茶,还没来得及喝。后来他再也不喜欢喝茶了。 “樨樨,你怪我吗?”宋明明打完电话,坐到陈樨身边。明晃晃的光源下她的脸毫无瑕疵,完美得像水晶灯的吊饰。 “我的话剧已经开始巡演售票,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还有你,你那部电视剧马上要播了。没人在乎真相,大家都忙着看热闹……等以后经历的事多了,你会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