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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少卿, 用早膳了吗?”裴君捏着胡饼,客气地问,“我买得多,若是未用,不妨一起吃些。” 谢涟晨间急着过来, 确实还未用膳, 可在外吃饼不符合他的教养, 便张口推辞道:“谢过裴将军, 下官……” 正好差役抬着尸体出来,准备送回衙门交由仵作验尸, 从他们身边过去,而裴君还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饼。 谢涟的婉拒止于口,看她竟然还叫住搬尸的衙役, 用腰刀挑开白布, 边吃饼边用腰刀继续挑陶承嗣的衣领,一时无言。 裴君就是想瞧瞧陶承嗣锁骨下头有没有那个图腾,没有看见,便摆摆手示意衙役们走吧。 然后她又继续先前的问话,问谢涟要不要吃胡饼。 “……” 冬天天冷, 尸体并没有味道,但谢涟对于她如此自若地吃东西,仍有些……震撼,“裴将军,不会难以下咽吗?” 裴君一顿,抬眼看向他以及周围的衙役皆诧异的眼神,淡淡地说:“也不是没在死人堆里吃过干粮,没什么好讲究的。” 谢涟闻言,沉默片刻,便道:“下官确实还未用早膳,谢过裴将军。” 裴君便分了他几个胡饼,然后和谢涟两个人站在院子的西北角背风处,慢悠悠地啃饼。 谢涟并不避讳她案情,边慢条斯理地吃饼边道:“已经问过周围的百姓,最后一次见到陶承嗣和他的书童,便是三日前,仵作还未验尸,初步判断,陶承嗣死亡时间便是在那之后,到昨日之间。” 裴君点头,以她昨日进入屋子之后感受到的寒冷,可能还要提早一些。 谢涟继续道:“陶承嗣留下一封遗书,看笔迹与他的手札完全一致,不是仿造。” 裴君咽下一口饼,问:“遗书里说他是畏罪自杀?” 谢涟点头,“是。” “啧。”裴君嗤笑。 谢涟握着油纸的手微微收紧,轻声道:“裴将军高见,我去吏部查看籍册时,会提前通知裴将军。” 裴君冲他随意地一拱手,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开此处。 她都已经来到永崇坊,离升平坊极近,自然没有过而不入的道理,便提着剩下的胡饼去仁心医馆。 胡饼有些干,她还买了一碗羊汤,到了医馆,便随意地坐在角落里将剩下的饼全都吃完,顺便看阿酒给病人把脉。 阿酒离了她的府邸回到医馆,没有管家理事耽误精力,过得如鱼得水,而且又与姐姐相认,得知弟弟也好好地活着,心无负担,眉眼越发柔和。 裴君看见,病人们与她说话皆语气和善,心下十分高兴。 阿酒忙完,走到她坐得长凳另一端坐下,道:“昨日我给颜娘子把脉,她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太过疲累。” “颜相去世,他们姐弟二人总要撑过这段时间,不过等颜相热孝之后,他们心神一松估计要病倒。” 阿酒知道她有心照顾,便道:“我若闲了便会上门去帮他们把脉。” “钱照收便是。”裴君压低声音,道,“那位颜娘子可是未来的燕王妃,不差这点药钱。” 阿酒诧异,打量她的神色,见毫无异常,这才问道:“这……已经确定了?” 裴君道:“八九不离十。” 阿酒发怔,喃喃道:“这都是为了什么呢?回京后,我发现,许多事情都复杂了……” “唉……”阿酒侧头,遗憾道,“将军您那时若是卸甲回乡,是否会轻松许多?” 裴君轻笑着摇头,“其实我当时想的简单了,以我的性子,早晚还有重出的一日。” 阿酒又是一叹。 裴君并不可惜,反而笑道:“若我有平安致仕的一日,倒想去江南隐居,阿酒可愿意随我同往?” “阿酒自然愿意。”阿酒听她一提,便升起向往来,“咱们还没去过别处呢,日后将军真要远离京城,一定要叫着我。” 裴君含笑应下。 阿酒又道:“您的生辰正赶上春闱最后一场,昨日我见到老夫人,她还说要在家中摆一桌席面呢。” 裴君这才想起她的生辰来,她前几年根本没放在心上,今年倒有亲人记着。 阿酒掩唇笑道:“您这生辰真是巧,竟是在花朝节。” 裴君的生辰便是二月十五。 阿酒的话让她忆起旧事,她幼时也常有人感慨她生的巧,那时母亲每每听到都要胆战心惊,待到她长大些,不容易教人发现,才渐渐好些。 这次他生辰,祖母和母亲又碰到一处,她母亲那敏感的情绪,不知又要难受多久…… 裴君又坐了会儿,便与阿酒一同去了颜府。 颜府依旧是悼唁者众多,不过有燕王在,灵堂前自不会出乱子,后院有两位老夫人,更是妥帖。 裴君便没有如他先前所说那般留在颜府帮忙,只偶尔过来瞧瞧。 春闱第一科在二月初九开考,整个京城都受到举子们紧张的气氛影响,金吾卫碰到好几次书生们激烈辩驳之后大打出手的场面,回到衙门都还在嘻嘻哈哈地说“书生打架,斯文扫地”。 裴司是裴家第二个参加春闱的族人,裴家众人皆不自觉地紧张,不免影响裴司的情绪,是以他依旧还留在城外随春山居士苦读。 裴君没时间,她不止要让人看着这些躁动的读书人,还要为使团入京做准备,便没去城外看过裴司,只知道他进益飞快,越发有把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