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节
永昭帝没有再问话了,他双眼眯了起来,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是一副怒极的样子。 徐偃师禀告的内容在他脑子里反复反复翻腾,掀起了一阵阵巨浪。 据徐偃师的心腹亲信查探所得,岭南卫那些士兵之所以秘密的运送那些弩床弩箭,是因为接到了皇上的密令。 皇上一直昏迷着,有资格动用皇上的印玺的,那就只有监国的太子。岭南卫士兵收到的命令究竟是谁下的,自然一清二楚。 徐偃师所奏报的这些事情,永昭帝自然会让韩珠节带着暗卫去查,但是他心中已经相信了八九分。 徐偃师做事谨慎,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奏禀的,何况其不会无缘无故上这样的一份密报。 从韩珠节禀告南库存在已为太子所知那一刻起,永昭帝心里便存了疙瘩。 知道南库存在、还能秘密动用岭南卫士兵、最后还能杀人灭口的,有这样的本事会这么做的有几个人? 而且……汪印一行人返回京兆的时候,云儿也在其中,那么太子就有足够的动机去设计这场伏杀。 太子有登位的野心,那么就一定会铲除有威胁的兄弟们,最得朕疼爱的云儿就是首要遭殃的。 再者,汪印多年累积,势力包括有缇事厂,并且在军中极有威望,是绝对不能忽视的势力。 更重要的是,汪印并不为太子所用。 作为上位者,永昭帝实在太懂得太子的心思了。汪印这样拥有强大势力的人,却不为自己所用,就等于是暗处的敌人,自然要除去。 云儿加上汪印,难怪太子这么迫不及待地设计这一场伏杀,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徐偃师看着永昭帝阴沉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恭敬道:“皇上,臣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臣以为,彭城之战骇人听闻,弩床弩箭已经公诸于世,宜当早处理为上。” 宜当早处理为上……问题如此重大的事情,牵涉了那么多方面,那么多内容没查清楚,怎么早处理呢? 事关太子,如果真的事关太子,那就不仅仅是彭城之战的问题了,而是国本问题,永昭帝觉得自己还得好好想想…… 他摆手让徐偃师退了出去,道:“此事,朕知道了,你切勿张扬。” 徐偃师恭敬点了点头,诺道绝不会外扬,请皇上放心云云。 在退出紫宸殿之后,徐偃师回头看了看这座高耸的建筑,眼中闪着的微芒无人能懂。 当他出宫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承恩公韦晟进宫,两个人自然是客气寒暄了几句,便相互拱拱手分开了。 就像其它任何没有多少交集的朝臣一样,外戚韦家与朝臣徐家没有什么往来,见了面也不过是寒暄客气而已。 缓缓往宫门走去的徐偃师,脑中却想起了早前韦晟所说的话语。 “徐大人,您难道就想徐家就这样一直做缩头乌龟下去吗?”韦晟这样问道,语气中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徐家的谨小慎微,在其它朝臣看来就是缩头乌龟罢了,这一点,徐偃师自己也清楚。 但是他想不明白,韦晟,承恩公,皇后娘娘的父亲,何以半夜前来他府邸,何以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第1016章 众人推 韦晟为何而来,徐偃师随即便清楚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还是有人注意到他了。 并且,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放下了诱饵,端看他自己是不是上钩。 面对韦晟所抛出的诱饵,实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甚至连威逼利诱都说补上,然而却让他静默了良久——他根本无法抗拒。 他想想,韦晟是怎么说的? 韦晟站在他面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徐大人,您想不想徐家回到刚尚主的时候?彭城之战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而且,是唯一的机会。” 徐家刚尚主的时候? 那个时候,就是徐家最为辉煌的时候,也是徐偃师最得皇上信任的时候,徐家当时门庭若市,朝中官员见了他,都会笑着打招呼道:“徐大人。” 那个时候,徐家哪里会是现在这样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韦晟提到这样的时候,徐偃师实在很难不心动,任何一个族长家主,如果不能带领家族攀登上巅峰,那么就会想带领家族恢复往日的荣光。 ——徐偃师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徐家的族长,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现在的徐家是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落,从熙平公主私通事发后,这种衰落就无可挽回。 过去徐偃师也想了无数办法,都无法阻止家族的衰落,最后只能低调隐忍,以延缓衰落的速度。 现在听韦晟的意思,就是有办法帮助徐家?办法就在彭城之战那里? 他以为自己会挣扎良久,但只过了片刻,他就开口问道:“不知国公爷有何高见?” 韦晟的高见,就在此刻徐偃师所上呈的密信中。 在看见了这密信之后,他就清楚明白了韦晟那句话的意思。 这封密信,矛头直指太子,将太子与彭城之战扯上撇不开的联系,这就是韦晟的目的。 徐偃师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那么多年了,自然知道这封密信一出,太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韦晟要借他的手来压死太子。 也正是想明白了这些,他才确定有办法来阻止徐家的衰败,那就是呈上这样一封密信。 皇上昏迷期间,太子专权独横,显然是没想过皇上会醒过来的,但是现在皇上的确醒了过来,皇上知道太子种种行径之后,还会容忍太子吗? 没有一个皇上能够容忍,尤其是近年来越发多疑的皇上! 徐偃师之后,自己必须要抓住这个提早向皇上表忠心的难得机会,要比任何人都要先表态以赢得皇上的信任。 彭城之战,的确是天大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只是,他也明白,他呈上这样一封书信,不仅仅是在向皇上表忠心,也是表明了徐家以后的站向。 徐家,选择了站在韦皇后和十八皇子这一边! 想要谋求多大的富贵,就要付出多大的冒险,显然,从徐偃师这个举动看来,他认为是完全值得。 在坤宁宫内,韦皇后正与自己的父亲韦晟在说着话。 “娘娘,我已经去紫宸殿见过皇上了,皇上神色震怒,想必徐偃师已经将密信呈上了,娘娘且耐心等待便是。”韦晟这样说道。 虽则左右无人,但是他语气还是十分恭敬。 韦皇后的确是他的女儿,但现在在坤宁宫中,她首先是皇后,是他的主子。 韦皇后听了,只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段时日辛苦父亲了。只是光有徐偃师的密信还不够,另外那些事情还须父亲费心才是。” 她脸色淡然,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喜形于色,近半年的禁足,虽则是她莫大的耻辱,却也极大地磨砺了她的心志。 换以前,她听到这样的消息,肯定会面露喜色,觉得大局已定了。 但是现在,她却不这样想了,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觉得稳赢了。 “娘娘请放心,邵世善已经说服了秦均安,秦均安为求自保,一定会将太子拖下水。我也会准备更多证据送到皇上手中,以保娘娘无忧。”韦晟回道。 邵世善的孙女乃十皇子妃,十皇子是养在韦皇后膝下的,他天然就站在了韦皇后这一边。 在韦皇后禁足期间,邵世善态度如故,还在尽心尽力为坤宁宫筹谋,这一点,韦皇后还是很满意的。 她神色稍霁,提醒道:“邵世善现在深得皇上信任,有他推一把,太子倒得会更快。此番本宫请父亲进宫,是想告诉父亲,太子一旦被废,父亲便停了所有的动作,什么都不用做了。” 韦晟下意识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那新的太子人选……” 太子一旦被废,储君之位空缺,争这个位置才是最为紧要的,娘娘怎么说什么都不用做呢? 韦皇后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这个本宫自有安排,总之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等本宫吩咐便是。” 韦晟默了默,随即应道:“是,谨遵娘娘吩咐。” 承恩公府与坤宁宫相辅相成,坤宁宫需要承恩公府去办事,承恩公府更仰仗坤宁宫的照拂,再加上韦晟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厉害的,这样吩咐必定有理由,因而便应了下来。 离开坤宁宫之前,韦晟还说了一件事:“娘娘,我听说皇上已经让裘恩等奴才回来紫宸殿了,还解了纯妃的禁足,这不是件好事,娘娘先前就应该解决掉纯妃的。” 裘恩曾是纯妃身边的奴才,断不会没有香火情,现在皇上又不疑纯妃,若早点解决掉纯妃,就不会留下后患了。 韦皇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她留着纯妃,自然有留着纯妃的用意,怎么会是后患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敌人也要一个一个对付,纯妃有二十一皇子这个软肋在,想要对付就不难。 现在关键是太子……只有太子之位空出来,才好谋算其他事情! 第1017章 无路可退 太子郑重现在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从永昭帝醒来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就呆呆愣愣的,就好像失了魂魄一样。 充斥在他脑海中的,就只有这些话: 父皇怎么会醒过来?父皇怎么能醒过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父皇还能醒过来,他的笃定就如同日升月移一样,是绝不会动摇的。 但不管他再笃定,这都是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的事实! 他的震惊和恐惧已经深到极致,反而让他在当时暂时屏蔽了这些感觉,直到他被左翊卫士兵送回东宫,直至见到东宫烛火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大声惊一声:“啊!” 这一声“啊”短促而高亢,他就好像看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似的,瞪大眼睛不断后退着,就算后背撞上墙壁也浑然不觉。 他拼命瑟缩着,恨不得将自己消失在墙壁里面,双手抱着头不断地说着:“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皇贵妃范氏来到东宫的时候,所见到的便是郑重这副样子。 她顾不得平时装出来的柔弱,一个箭步冲上去搀扶着郑重,急切地说道:“重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母妃,你快清醒过来!” 她抓住郑重的肩膀猛地摇晃起来,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许是过于心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护甲都刺进了郑重的肩膀,再加上不断摇晃的动作,使得护甲刺得更深,令郑重忍不住痛呼起来。 正是因为这剧烈的痛楚,让郑重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 清醒过来之后,他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嘴唇也不住地哆嗦着。 他死死抓住范氏的手,语无伦次地喊道:“醒过来了,母妃……醒过来了,父皇醒过来了。” 父皇醒过来了,那么就会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父皇这样的人,肯定会容不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