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
她没有想到,叶绥说的合适人选会是元康公主,韦皇后所出的元康公主! 对于韦皇后,长公主毫无好感。 在她看来,韦皇后这个母仪天下的人,德不配位,实在是个城府极深、野心极大的人。 当初在闺学比试的时候,长公主就与韦皇后针锋相对,这些年来,这对皇姑嫂之间彼此相厌,私下里也有过无数次交锋。 长公主对韦皇后是什么样的观感态度,与她亲近的汪印不会不清楚。 事实上,汪印对韦皇后也没有什么好感,长公主也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了她宫中的胞姐纯贵嫔,对韦皇后淡淡观感也和她一样。 既然如何,叶绥为何还要推荐元康公主呢? 许是真的欣赏叶绥,长公主虽然感到诧异,却没有什么震怒。 她沉吟片刻,只是疑惑地说道:“你为何会觉得元康适合执掌宫中右藏呢?她是韦皇后所出的皇女,才能性子都太过平庸,宫中右藏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会合适吗?” 长公主这些话语说得毫不客气,她是长公主殿下,是永昭帝唯一存活着的手足,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根本就无须给元康公主什么脸面。 况且,长公主认为自己的给元康的这些评价非常中肯。 ——由韦皇后养大的元康公主,受韦皇后庇护的元康公主,的确是个平庸,甚至说得上是愚蠢的人。 且不说因韦皇后而带来的丝缕关系,光说元康公主的本事好了,这样的人能够管理好宫中右藏吗? 长公主对此十分怀疑,那么叶绥为何会有这样的建议呢? “殿下是不是觉得,元康公主略有些蠢钝的个性,不足以执掌宫中右藏?其实,执掌宫中右藏需要多机变聪敏的人呢?宫中右藏,说白了就是钱库而已,守库的人,恰好就无须太聪明。元康公主性子直白,不类皇族中人,这样有些单纯的性子,才能管好宫中右藏。”叶绥这样回道。 上一次叶家寿宴之时,元康公主奉韦皇后的命令前来拉拢她,从元康公主的言行举止中,她能看得出其是怎样的性格; 后来也从缇骑那里听到了元康公主平时的为人行事,对这个人的性子能力有了全面而细致的了解。 她万没有想到,韦皇后这样精明极深城府的人,竟然会养出一个性子单纯近乎愚蠢的元康公主来。 许是韦皇后先前没有诞下皇儿,才有意识让元康公主远离宫闱种种阴私丑恶; 正因为元康公主被保护得太好了,反而没有了皇族中人那种尔虞我诈。 这样的人,性子单纯,才能也不够,做别的事情或许不行,但是守着宫中右藏,绝对没有问题。 想了想,她继续道:“元康公主乃皇后所出,在一众皇子公主中年纪最长,由她来执掌宫中右藏,天经地义;再者,她若执掌宫中右藏,韦皇后定会竭尽所能帮她固势,那么右藏便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韦皇后不会做那种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至起码,在十八皇子成年之前,右藏不会有什么大动荡。” 她将理由一一阐述出来。在回答长公主询问之前,她已经仔细思虑过了。 无论是从为人性格还是从背后关系还是从右藏长远来看,元康公主就是最适合执掌宫中右藏的人。 元康公主背后有韦皇后,这的确是应该忌惮的,但正是因为其背后有韦皇后,才确保了宫中右藏长时间的平稳。 若是换了其他的妃嫔或是皇子公主来执掌京兆右藏,背后必定有种种利益关系,届时宫中右藏会出什么事情,还真是不好说。 此时,叶绥还不知道有南库的存在,若是她知道有南库贪腐窝案在,那么说服的理由便会再多一条。 守库之人,有一点是必不可少,就是:不贪不胆。 南库之所以会出现那么大的事情,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虞师放太贪心胆子太大吗? 元康公主这样的人,哪里会有图谋宫中右藏的贪心和胆子呢? 叶绥固然对韦皇后毫无好感,也时常与之作对,但不因恶而贬人,不因好而褒人,只论时论人论势本身,现在元康公主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罢叶绥的话语,长公主沉默了片刻,然后答道:“这个建议,本宫会详细考虑。” 叶绥点了点头,朝长公主盈盈一拜,而后两人便不再讨论此事了。 回到汪府之后,叶绥向汪印说了长公主欲交出宫中右藏的决定,也说出了自己推荐元康公主的事情。 “这样也好,宫中右藏劳心劳力,现在殿下年纪大了,又遭遇了中毒重创,是应该好好歇息了。”汪印这样说道,很赞成长公主的决定。 但是,他和长公主一样,对叶绥推荐元康公主接管右藏,同样感到十分意外。 汪印想起来叶绥能见到未来的本领,淡淡问道:“在殿下之后接管宫中右藏的,是元康公主?” 叶绥摇了摇头,笑道:“不是,大人,您猜错了。” 汪印挑了挑眉,淡漠的脸容带着一丝好奇。不 不是元康公主?可是小姑娘极力推荐元康公主,这是为何呢? 这倒让本座不明白了…… 第548章 满心欢喜 叶绥眨了眨眼睛,显然心情很好,笑着说道:“大人,在长公主之后,执掌宫中右藏的人,是同乐公主而不是元康公主。事实上,据我所知,在这个时候执掌宫中右藏的,应该是太后娘娘才对,结果却是长公主殿下。” 从叶绥的神态话语之中,汪印感觉到她浑身轻松舒畅。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小姑娘这种轻松是从何而来,但是看到这样神采飞扬的小姑娘,他心情也不觉受到了感染。 他眉目变得舒展起来,脸上的淡漠稍退,顺着叶绥的话语问道:“哦?既如此,小姑娘为何还要推荐元康公主?” 小姑娘对长公主殿下所说的那些理由,汪印承认十分实在。 但他觉得,小姑娘此刻笑得如此惬意,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理由而已。 叶绥扬了扬唇角,笑着说道:”大人,您不是一直说吗?尚未发生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会怎样。我虽然能知道将来的一些事情,但不代表着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也不代表这些事情就是好的。就算我知道将来执掌宫中右藏的人是同乐公主,这又如如何呢?” “大人,此时此刻,我觉得同乐公主并不是个适合执掌宫中右藏的人,现在我看来,元康公主比她更合适。” 她将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所说的话语,对着汪印重新说了一次, 末了,她这样说道:“大人,我能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情,可以趋福避祸,这的确很重要,但仔细想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因为未来无定。大人说的没有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以后的情势会如何走向,关键还是要看我们自己的选择。在当前的情势下,在考虑的长远中,所作出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番话语,在她离开长公主府的时候就浮现在心头,此刻才能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不管以后会怎样,总归要要去积极面对。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其实什么都在变,若是只认定一个结果,那才是真正错误了。 就算前一世已经出现过的事情,但不代表着这一生还会发生,叶绥在心里默默这样想着。 自重生以来,她因为多活了一辈子,已经知道了太多先机,已经得到了太多便利。 但是,怪异的是,叶绥并没有觉得因此而轻松多少,虽然她改变了父母兄长的命运,但心头始终萦绕忧虑,担心前一世的事情会发生。 在祖母计氏遇害、父母受到伏击的时候,这种忧虑到达了顶峰。 在叶家诸事纷杂的时候,叶绥心中同样跌宕起伏,很少有安宁的时候。 她虽然重活了一世,但是她的眼界她的想法,仍旧带着前世深刻的印记,就像被前世深深禁锢着。 哪怕汪督主说了许多遍,尚未发生过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哪怕在汪督主面前,她回答了无数次“大人,我知道了。” 但是,知道是知道,她却没有真正能摆脱前一世的深刻影响。 直到现在,在考虑宫中右藏接替人选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变化。 她没有循着前一世的轨迹,推荐将来会接管宫中右藏的同乐公主,而是根据这一世的形势,根据这一世对元康公主的为人了解,她作出了推荐元康公主的选择。 在说出推荐人选的那一个瞬间,她仿佛觉得有什么一直捆绑在她身上的东西松脱了,她仿佛觉得自己从禁锢中挣脱出来,似乎搬开了心头大石,浑身有说不出来的轻松舒服。 自然,心境也更上一层,看到更为广阔的天空。 记得前世,而不囿于前世;知道后来,而不迷信后来。 她终于做了这一步,在重活了快两年之后,她才终于悟得重生的真谛。 她重活这一辈子,不是将前一世已经历的人生再活一遍,而是摒弃了稚嫩和柔弱,用前世所锤炼的坚毅心志,却开展全新的人生,去活得更好更自由。 这,才是真正的上天厚德,才是她真正的幸运。 如果她一直用前世的事情来规范现在的行事方式,那么才是真正辜负了这一世人生。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汪印,双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眸中仿佛带着碎星般,璀璨晶亮至极:“大人,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汪印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随即眉目变得更为柔和,正含笑看着叶绥。 他与小姑娘相识快两年了,现在他胆敢说一句,在这世上对小姑娘最为熟悉的人,不是她的父母兄姐,而是他。 他是陪着小姑娘一路走过来的,他是看着小姑娘一步步成长的。 虽然他并不完全了解小姑娘在叶家经历过什么,但是他明显感觉到小姑娘有着其他闺阁姑娘所没有的沉着从容。 这种沉着从容,最直接就体现在她不怕他。 他是心狠手辣的缇事厂督主,寻常闺阁姑娘见到他的时候,总会想尽办法逃避闪躲。 但是小姑娘并没有。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与探究。 他最初关注小姑娘,正正是因为她这些与众不同的特质。 但是这一路走来,他与小姑娘相处的时间更多了,对小姑娘也更加了解,才渐渐察觉,这些沉着从容的后面,掩藏着难以形容的消沉暮气。 小姑娘仿佛经历过无数跌宕起伏似的,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如同泛不起波澜的古井,这看在他眼中,其实不怎么开心。 沉着稳重是好事,但小姑娘心间似被什么禁锢着似的,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各人心境自造,即使他看到了小姑娘身上的这些问题,也只能旁敲侧击,带着她去趋云峰赏雪,带着她去经历一件件事情…… 现在,他看到了小姑娘笑得如此轻松肆意,见到她眉眼弯弯的模样…… 明明还是那个小姑娘,在汪印看来,小姑娘却是变了。 眼前的小姑娘,容貌似乎比过去更加艳丽了,就像拭擦去灰尘的明珠一样,散发着更为璀璨的光芒。 小姑娘艳丽热烈的面容,总会让人联想到烈烈金乌,但是过去的小姑娘,更像是要西坠的烈烈金乌,而现在的小姑娘,就像是冉冉升起的烈日。 小姑娘必定灿烂热烈,但现在还不是她最灿烂热烈的时候。 从小姑娘的身上,他看到了勃发的生机和旺盛的生命力。 他似乎看到了小姑娘一步步迈出来,一步步臻于善境…… 想到这里,汪印狭长的眉眼半眯了起来,他唇角微微勾着,眼神更加柔和了。 此刻他的心中,充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心绪,心鼓胀鼓胀的,欢喜得似乎要跳出来一样。 他很高兴,能陪着小姑娘这样一步步走来;他很欢喜,能看着小姑娘步步臻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