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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如何也不是那般的人啊,就她那呆呆滞滞的模样,哪里知道酒酿滋味,哪里知道姑娘脂粉香。 就连她白允沫,现年将要满十五,也未曾染指鱼水之欢的。 抬首看得前边青楼,正待摘了灯笼,酒客陆续出门,白允沫水上行舟多日,便想前去歇会喝杯热荼。 往前再走几步,平素颇为听话的阿飘突然就挣了旁边侍女手里的牵手,往那楼里奔去。 倒是奇了,我还未开口它竟知道我是要去那楼里么? 思忖间,侍女惊了声,指着楼前说:“少主你看。” 远远瞧着,楼面里探出来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毛绒绒的狼首,眸子浅蓝,与阿飘交首接耳一会,再转过来静静地瞧着白允沫。 天边慢悠悠地露出些金色的晨光,秋阳即要破晓而出,今天真是个不错的日子。 白允沫在原处定了定,恍惚了一会,才算是从那种悸动中缓过来,放开侍女扶着她的手,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到楼前时,楼面里有姑娘见了这么个着装光鲜的姑娘,都恭敬地避让进楼。 有妈妈前来,赶紧俯身见礼,喝斥这些姑娘,自家少主也不识的么。 白允沫蹲身抱关大雪,摆了摆手:“不碍事的,只问这狼的主人现在何处?” 妈妈见这少主一副眼睑尽湿的样子有些无措,手指了指上头:“在二楼阁上,说是等码头放行,住在这楼里好几日,有时候喝酒一喝就是一晚。” 白允沫敞亮的神情,一时便凝住了,子桑怎的学会了喝酒,还是这种一喝就喝一晚上的人。 往日眸间人,今时陌对首,金秋玉露,谁把年轮偷换。 她从侍女手中拿了帕子,将面上的水汽拭去,提了裙摆,往着阁上走去,一步一顿首。 有老话说近乡情怯,故人再逢亦如是。 第五章 看你像一故人 不只是酒,还有美人在怀。 白允沫上得楼时,入眼三两女子,半拥着一浅蓝锦衣,冠带歪斜的玉面男子。 红尘多笑颜,假意参半,酒梦不分。 哪里是什么男子,她总是能认出来这么个人,眉眼清正,眸浅淡然,唇红齿白。 白允沫提着裙衩的手就这么失却了力气,任那花簇一团的衫绸指在地面上,姗然往前。 她一双手轻抚着因酒而微热的面孔,唤了声:“子桑。” 那三两女子被妈妈几个眼色叫退了下去。 妈妈背地里和那几个姑娘说:“若是不上心,哪能一见了人,就满面皆泪。” 醉眼微眯,皓齿一行,子桑嘿嘿笑:“姑娘,看你像一故人。” 面熟得很。 可又有些不像,我那个故人,矮矮小小的,脸上粉粉的两团,一捏啊,就是水水的,唇巴总要翘起来。 我那个故人啊,认定了什么事,便总也要一心做成。 你知不知,我那个故人,她喊我作夫君,那般小的时候,喊得我心惶惶的。 子桑再笑,今日这酒喝得真值,竟又恍惚再见了旧日伊人般,伸手就去捏那颊上玉肌。 “你怎么就哭了呢?” 醉眼再眯,细细端详着这个着白衫,发上衩摇微颤,眉色青淡的人儿,子桑细细将指尖捋过那微弯的眼睑,抹得一手即凉的暖意。 还记得,许久以前,什么人呢?是主持还是师父,哦,也不是的,反正她们都会讲,是佛主说的。 佛主说,眼泪即是情缘的。 “这位姑娘,你与我怎么会有这般抹不净的情份呢。” “允沫啊,我就是白允沫啊。”这泪竟是怎的也忍不住。连白允沫也有些糊涂了,她哭的究竟是再逢相思泪,还是眼前人已非。 “允沫,白允沫。” 故人便是白允沫,子桑眼皮瞌然:“是你啊。” 这便睡过去了,如果是梦的话,就不要轻易醒来罢。 咦,那个白允沫,究竟有什么好呢,没得圆和那般胖,也没得元秀那般会侍候人,也不似通福那般傻。 究竟有什么好啊。 或而就是会叫她一声夫君罢,就是连少主也可以不做,为得想要一时洒脱,便敢于风雪中出逃的小人儿,或而是那个总也誓要学医的样子。 哪有那么多或而。 她就是让人看得舒服,就是总认定了你,离不开你,觉得你是全部的样子,便让你总也能再想起她的。 可是,明明当年,可以离了长州,去找白允沫的。 可是,当年心便死了,觉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好牵扯的东西了,只有一颗不知所谓的肉身。 连佛主也随了那场大火化了灰,她拿什么来再与人好呢,索性,就老样子,喝酒吃肉,养着这无甚用的身子。 白允沫便看着日思夜想的人,这般睡在了她怀中,一身酒色之气,还有姑娘们留下来的胭指水粉味。 她搂着她,静静看着阁楼外慢慢散进来的深秋金阳,秋时的日头和夏时的日头有时候很是像的,只仍是那般鲜艳,却到底少了几分热度。 慢慢走近来一人,抬眼看去,原也是旧识。 “南无,别来无恙。” 为何,每次你都是先在子桑身边的人。 白允沫让人于旁置了软榻,把子桑平着放上去,再吩咐了阁楼上不许再有外人来扰,她轻轻给子桑盖好锦被,又叫了人随时备好醒酒的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