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45节
江厌辞瞥一眼月皊一副好似自己被抛弃了的伤心模样,道:“走吧。” 月皊垂着眼睛不吭声,默默跟在江厌辞身后。她心里在气愤和难受之后,便想着等见了阿姐,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阿姐楚嘉勋这件事情。可是怎么说才能让阿姐不那么难受呢?她琢磨着用词,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委婉的方式。 江厌辞避开冯家的家丁,带着月皊至一处院墙,揽着她的细腰,轻轻一带,带着她跃过了院墙,悄无声息地离开冯府。 出了冯府,江厌辞和月皊沉默走着,月皊忽然轻哼了一声,不高兴地嘟囔:“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厌辞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月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厌辞也是男人。她抬起眼睛望向他,笨拙地解释:“三郎除外,三朗是好东西!” 江厌辞没理她,神色淡淡地继续往前走。 第四十章 月皊没有想到,离开冯家没多久,又迎面撞见了楚嘉勋。 楚嘉勋离开冯家之后,一直没有走远,在前一条街的茶肆里点了茶水。一壶茶喝完,他满脑子还是冯静纯伤心落泪的样子,他的心跟着疼。 离开茶肆,他去隔壁的玉饰铺买了对价值不菲的碧绿翡翠镯子,折回冯家,打算送给冯静纯,哄一哄她。 可是楚嘉勋刚转进冯家的街巷,迎面看见了月皊。他脚步生生顿住,鬼使神差将手里拿的玉镯盒悄悄放在了身后。 他尴尬地扯起唇角,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开口:“月皊,你怎么会在宜丰县?” 月皊瞧见他就生气,紧紧抿着唇,不理他。 楚嘉勋这才将目光落在江厌辞身上。他以前没有见过江厌辞,可是对江家的情况有所耳闻,很快猜到了江厌辞的身份。 他换上笑脸,问道:“这位莫非正是洛北郡王?月慢的弟弟?” 他提到姐姐,月皊轻哼了一声。 江厌辞看了月皊一眼,才敷衍般应了个“是”。 楚嘉勋朝着江厌辞行了一礼,直起身时,目光落在月皊怀里抱的那个老虎布偶身上。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今日在集市上见过这个小老虎布偶。虽说这样寻常的玩偶应该有很多一模一样的,可他们两个人又出现在冯家附近。这……会不会太巧合了些? 再端详着月皊带着恼意的表情,楚嘉勋心里不由沉了沉——他们二人是不是撞见了他和冯静纯的事情?楚嘉勋暂时收起不好的猜想,对江厌辞客气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不若去我的住处小坐?” “不必,我们这就回长安。”江厌辞道。 楚嘉勋急忙说:“月慢来了长安,我早该去看望她。实在是因公事来了宜丰县,一时走不开。不过马上要过年,我也打算明日回长安,后日定当登门拜访。” 江厌辞略颔首,带着月皊经过楚嘉勋身边,继续往前走。楚嘉勋立在原地,侧身目送江厌辞和月皊离去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与冯静纯的事情是一场意外,他知道自己快成亲了,应该快刀斩乱麻彻底了断这场孽缘。 冯家是不能跟江家比的。他与冯静纯再如何心有灵犀情投意合,她也远远不能像江月慢那样带给他巨大帮助。 楚嘉勋看着手里的锦盒,里面装着用来哄冯静纯的手镯。可是这一刻,到了即将要被揭穿的绝境,他忽然就下定了决心。所有的心动和情深,远不抵一个能给他仕途带来帮助的贤妻。 自小相识,江月慢是什么性子,楚嘉勋十分清楚。她断然不会准许他的三心二意。 楚嘉勋痛苦地闭上眼睛,握紧手中的锦盒,长叹一声。 他决定,和冯静纯彻底断掉关系。 · 暮色四合时,余愉哼着小曲儿回到小院。她看见月皊一个人坐在院中枯杏下,样子有些呆呆的。 “廿廿!”余愉脚步轻盈地跑过去,“集市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等我想去找你的时候就找不见你了……” 月皊心里正忧虑着姐姐的事情。可是她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余愉回来,与她告别。这次回长安,下次见到余愉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她不愿意把坏心情带给余愉。 她弯起眼睛来对余愉笑,拉住她的手,软声说:“你可总算舍得回来啦。再不回来我就要启程啦。” 余愉也有点后悔,明明约好了和廿廿一起逛集市,可是她看见一个仇家,没忍住跑去杀人了。 “喏,这个给你。”月皊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余愉。 “什么东西呀?”余愉一边问,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小盒子打开了。 是一盒花钿。 “买来之后瞧着简单,我又给每一枚花钿修改了些。”月皊软声道。 “哇。”余愉捏起最上面的一枚花钿,惊呼了一声,“这条小鲤鱼好可爱!” 余愉喜欢得不行。 江厌辞从屋里出来,道:“该出发了。” 他已经给她们两个留了说话的时间,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等等!”余愉拧着眉,“被送了礼物就得回礼!” 可是她今天去集市竟忘了给月皊准备小礼物,她胡乱地在身上摸了摸,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来。 “有了!”余愉将匕首塞进月皊的手里,“以后师兄要是欺负你,你拿这个戳他!” 江厌辞瞥了一眼那把匕首。 月皊长这么大收过许多礼物,倒是头一回收到武器。她有点惊讶,又有点新奇。 “谢谢鱼鱼姑娘,我很喜欢!” “该出发了。”江厌辞重复。 “嗯。”月皊急急应了一声,她低着头,将这把小巧的匕首收进腰间的小包包里。 看见包包里的纸袋,月皊愣了一下。明显把那两块灶糖给忘了。 她将不到她手掌长的精致匕首勉强收进包里,把那个纸包拿出来,将里面的两颗灶糖倒在手里心。 “三郎今日还没有吃过灶糖。”月皊踮起脚尖,将一枚灶糖递到江厌辞唇边,“今日都要吃灶糖的,新的一年才会日子甜蜜!” “我师兄他不——”余愉眼睁睁看着江厌辞张了嘴,将月皊递过去的灶糖含在口中。她嘴角抽了抽,幸好自己还没把这句话说完。 “什么?”月皊用询问的目光望过来。 余愉轻咳了一声:“没、没什么。一路顺风!” “嗯。”月皊弯起眼睛来,冲余愉认真点头。 江厌辞瞥向月皊。她笑着与余愉说话,手心仍摊开着,上面摆着那粒粘牙粘得要死的灶糖。 月皊转头望过来,软声问:“好不好吃呀?” 江厌辞勉强点了头。 “还有一颗!”月皊心想幸好给三郎留着,她将摊开的手心朝江厌辞递过去。 江厌辞捻起她手心的那枚灶糖。 “三郎,我……唔!” 月皊刚开口,江厌辞就将捻在指间的那粒灶糖塞进了她的口中。 拇指与食指的指端碰到她唇上的湿与软。 似乎,也能感受到一点甜。 江厌辞放下手,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垂在身侧的手,慢条斯理地捻了捻。 月皊默默跟在江厌辞身后,登上院门口的马车。她掀开布帘,往外望去。 余愉、吴娘子母女、守着院门的林爷爷,厨房的张伯都立在小院门口送着。 令松赶着马车离去,月皊的视线仍旧望着后面的小院。院中的那颗杏树从院墙探出来。 也不知道它日后结的杏好不好吃。 马车拐出垂柳相夹的小巷,月皊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窗前帘幔。 这些轻松简单的生活终是告一段落,她要回长安了。长安,有阿姐,不久后还会有阿娘。可同时也有很多很多恶意。 为了等余愉回来告别,出发时已很晚。马车行了一段时间,天色便暗下来。 江厌辞在车厢里点了一盏灯,置于小桌上。 月皊望着桌上的那盏昏黄的灯,走神着。她心里一会儿想着阿姐的事情,一会儿想着回到长安会遇到种种窘境。整个人的情绪渐渐低落下去。 她不说话,江厌辞是不会开口的。 车厢里安安静静。车辕碌碌声在耳边反复,枯燥又乏味。不多时,月皊眼睑沉沉,慢慢睡着了。她身子朝一侧倾去,软软地靠在江厌辞的肩上。 江厌辞瞥了她一眼,解下身上的藏青大氅,披在她的身上。 月皊睡得并不沉,碌碌车辕声一直搅闹着她。她开始做噩梦,梦见晦暗的牢房。耳畔的车辕声,也变成了当初漆黑牢房中老鼠乱窜声。 月皊吓了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桌上那盏灯不知何时熄了。 月皊蹙起眉,彻底清醒。她惊觉马车不知何时停了,车厢里只她一个人。 “三郎!”月皊一下子坐起身,惊慌地去推车门,逃一样钻出漆黑的车厢。 月色凉如水温柔降临。 江厌辞就站在马车外不远处,和一个人在说话。他闻声转过头来,凉白的月光霎时照亮他的五官。 看见江厌辞的那一刻,月皊崩紧的心弦忽地一松。 江厌辞快步朝月皊走过去,视线越过她望向车厢里,扫一眼不知何时熄了的灯台。他重新望向月皊,问:“做噩梦了?” “嗯。”月皊委屈地点头,眼眶里蓄着的泪随着点头的动作簌簌落下。 江厌辞抬手,去擦她的泪。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月皊的面颊,已被月皊双手攥住。她扑过来,将脸埋在江厌辞的硬邦邦的胸膛。 “三郎,你要是嫌我麻烦想丢开我。一定一定要在白天走好不好?不要在晚上丢下我。” 江厌辞摸摸她的头。 “好。”他答应。 令松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他又忍不住腹诽小郡王还真是不解风情,这个时候还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