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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大概又拖了一炷香时间,又被拍飞了,从水里爬起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凶兽似乎被这个渺小的存在给激怒了,转过身看顾流霜抬头,对着它拔剑。 虽然狼狈,语气依旧不可一世:“看什么看,给我爬?” 楼上众人看顾流霜一人独对凶兽,沉默不语,他们当然不认识顾流霜,但是顾流霜却愿意为了素昧平生的他们心甘情愿的赴死。 一道声音划破了一地静谧,贪生怕死是人类的天性,但总有人愿意引刀成一快,“我要下去,谁愿意一起?” 说话的是一位看上去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头也不回的想要翻身下楼。 “你疯了?” “现在下去不是死路一条?” …… 人群叽叽喳喳的吵起来,那个一日便要在这明月楼耗尽万两黄金的金贵少爷懒散笑了笑,“我若不下去,才真是死路一条。” “羞愧到拔剑自刎。” 第90章 草木生发 他这思想觉悟境界太高, 顾流霜远远听着,虽然下一秒自己被那凶兽一巴掌拍飞,还艰难抬手冲这位英雄志士比了一个大拇指。 “可是, 她是妖啊!”静谧了许久,有人反驳,看顾流霜脑袋上支愣着的两只耳朵,小声道, 言语间有掩饰不住的心虚。 对啊, 她是妖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 那为什么这个妖, 还要拼死保护他们呢? 顾流霜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点拎不清楚, 自己是妖还是人, 这种内部矛盾一会儿再解决,先把这个主要外部矛盾解决了再说吧。 她垂眸, 看向那只凶兽,蚍蜉撼树,蝼蚁窥天,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她勉强够这货两口吃的。 思索完了, 然后, 拔剑迎上去。 强者挥刀向更强, 弱者挥刀向更弱。 顾流霜自认为还有几分本事, 比身后这群基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小姐们要强一点, 若是人品低劣一点不择手段的修士, 这个时候指不定就把身后那一楼人推到前面去充当肉盾抵挡伤害, 换取苟延残喘的机会,那里还轮得着他们热烈探讨自己“是不是人”这个哲学性问题。 妖族的体质大概比人族要坚韧一点,顾流霜宛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努力骚扰着这只凶兽,那座楼里还有十几个个有血性的,提着剑搬着板凳桌椅什么的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战斗力如何,但总归聊胜于无。 她一个人能拖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但是奇迹也有用光的时候。 顾流霜看着一江月明,吐出一口鲜血。 大势不在我啊,她有点唏嘘。 她能跑早就跑了,远远躲在个犄角旮旯里面,这么多人呢,那大家伙吃完一波起码三四个时辰,天上下刀子也有别人顶着,轮不到她来接。 但她做不到冷眼旁观,做不到洞若观火,只好上赶着为一群还不太领情的人慷慨赴死。 “唉,愁人。” 她一边吐血一边笑道,她图什么呢? 英年早逝前一刻钟,她仰面看着那个庞然大物的凶兽,沉思道,身上能用的法宝和灵器早就甩出去了,但是架不住这个赛博朋克扑棱蛾子实在是太顶。 顾流霜释然了,这种反修真界的魔鬼东西迟早得挨雷劈。 远处有人声嘶力竭道:“老顾!”这是许长河。 “你踏马倒是给老子跑啊!”这是大哥。 “……”这是苟富贵。 …… “我踏马的跑不动了,血都快流干了。”顾流霜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十分不正经,还不忘对识海里消失许久的声音补充了一句:“前辈,对不住了,我这人太不支愣,不能让您向天再借五百年好活,刚一出世就要再回地里蹲着了。” 江原晏被身上的咒印束缚钉死在地上,远远听到这道声音,失笑一声,嘴角溢出几丝鲜血。 你最支愣了,天下五洲,妖魔人三界,再也找不出来一个比你更支愣的人了。 扑棱蛾子身上裹着一股子千万年没淘洗过的老坛酸菜的味,味道十分感人,叫人望风而逃,顾流霜被熏得热泪盈眶,艰难拔剑,打算做最后的抗争。 还顺便回头给身后那群小白眼狼传了一个音:“现在能跑赶紧跑吧,我护不住你们了。” “以后逢年过节别忘了给我烧点纸钱,要真的不要假的,低于十万面额的银票我不收。” 完了,顾流霜仰头,看它,这回是真完了,天王老子来了估计也救不了她了。 怪物的猩红大嘴一点点朝她靠近,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顾流霜年少时想死于瀚海,死于山川,死于所有少年人轻狂未醒的梦里,死的时候要天下同悲,苍生同泣的牌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潦草敷衍的死亡。 这天下间的很多事情都是没道理可以讲的。 天地安静,日月无声,千里嘉陵江滚滚向东,昼夜永不停歇,群山连绵,重叠的山川阴影伴着月光隐约的轮廓蔓延向远方。 “我身死之后,有谁会记得我?” 一言既出,风云变幻,中洲山川草木一瞬间停滞,紧接着,它们身上萌发出了一星微茫如荧火一般的微光,攒聚到天地上空,凝聚成一个莹白的半透明虚影。 昔日妖皇落剑,并妖骨落于中洲,草木生发,万顷荒漠变为绿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