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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锋努力地皱起眉,反驳他:“您没有错,如果您真的自私,臣已经葬身河底流沙了。” 容璲伸手替傅秋锋理了理头发,用袖口擦去他额上的汗:“那是因为你还有用处。” “臣若没有用处,也不会出现在陛下面前。”傅秋锋轻轻吐了气,“就算您有目的也实属正常。” 容璲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黯然地垂下头。 “朕当时正在翻冷宫的墙,另一条路上的叛军追杀容瑜而来,他为了甩掉叛军,就走冷宫的小巷,小巷狭窄,追杀他的人带着弓箭,其中一人放了箭,然后就是一片箭雨。”容璲继续说道,“照看冷宫的宫女内侍早就逃命去了,朕的母亲当时就在附近徘徊,容瑜把她推到巷口,她中了箭,就堵在那里,一个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傅秋锋枕着容璲的大腿,竖起手腕,随意拍了下他,也不知道拍在了哪里,权当做安慰。 “都严词澄清了,就别乱动手动脚调戏朕,否则朕可让你负责。”容璲抓住他的手,语调低哑的揶揄,“……沈将军当时负责断后,只剩下他所带的一支人马还在皇城,他知道朕的打算,赶来接应时与叛军交手,朕这才得以带走母亲。” “朕当时已经昏了头,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死了,那朕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韦渊让朕快走,沈将军只能分出三个人保护朕和追来的韦渊撤离,朕偏要背上她不肯放下,逃出皇城,到了京师也是一片混乱,连皇帝都逃难去了,百姓哪里还能安全?” 傅秋锋鲜少听过容璲谈及百姓,如今听容璲的语气,并非是他不在意,约莫是提了也只能徒增悲哀。 “那三个士卒在京城就被大肆策马劫掠的叛军所杀,朕和韦渊逃进一户人家,躲进了院中废弃的地窖里,想等巡逻的叛军离开后再出城,但他们见这户人家还算富裕,又是临街视野开阔的地方,就拿它当做了岗哨。”容璲越说语速越慢,有种惨烈的悲怆,好像每提一句都是从紧紧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里现淘出来,“朕一直背着她,她变得那么轻,好像正在离朕远去,也变得那么重,仿佛被这个待她不公的人世拉扯坠落。” 傅秋锋也不禁泛起遗憾,他亲手给父母下葬立碑,搬动逐渐僵硬的尸体时,也是同样恍惚。 “躲在地窖里的第一天,那时还好,窖中存了些青菜,朕饿极了,就啃一片白菜,现在想想,韦渊那时比朕都懂事。”容璲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手指紧紧握着,“可朕的母亲……朕一直带着她,把她也带进了地窖。” 傅秋锋这时才感觉事情不对,他舔了下干燥开裂的唇,疲惫不堪,就稍稍闭了会眼:“只是城中的富户,不可能……咳咳,一直用作岗哨吧。” “当然没有一直,叛军在那里待了十天,顿顿酒肉,没人在意一个破菜窖。”容璲艰涩地说,“那是朕的母亲,天下间最坚强,最美丽的女子,可这十天里,朕透过地窖盖子射下来的光,看着她四肢抽搐着僵硬,又无力的瘫软,看着她的尸体膨胀溃烂,腐臭的气味从令人作呕到浑噩适应,朕终于接受了……她已经死了,那么可怖,那么恶心……” 傅秋锋瞠目结舌,与其说是受到震撼,更多的是感慨容璲居然好好活下来了。 “朕不想再看到她的脸,朕把她拖起来,脸朝下摆在了墙角,她的胳膊和衣衫黏在一起,朕搬她的时候,凝固的血肉和衣服滞塞的分离,好似扯开了一滩破旧的棉絮,是那种经年碾压的,不再轻柔,肮脏沉重的合成一片的旧棉絮。”容璲抬手捏了捏太阳穴,深深呼吸,“等院中的守卫终于离开时,已经是第十天,朕去挪那具尸体,然后,她的脸和地面……” 容璲终于说不下去,右手掩住了眼睛和前额,傅秋锋看他没有哭,但痛苦分毫不少。 “朕慌忙逃走了,带着韦渊,头也不回的狂奔,把她丢弃在了地窖里,等朕再回京城,派人打听过,先帝收复京师之后,有好心人发现了她,收埋了她的尸体,朕为她在故居重修了陵墓,可朕总觉得,朕什么都没做到。” “三皇五帝,圣人君子,贩夫走卒,娼妓奴仆……没有谁是特别的,如果朕死了,朕也会腐烂生蛆,化成一具白骨。” 傅秋锋突然很想抱一下容璲,如果能让他温暖一点,好受一点,就像容璲喊醒他时那样,告诉容璲世上还有需要你醒来的人。 可他抬不起手,身体越来越沉,像是要落入一片无底的沼泽。 “朕现在什么都告诉你了。”容璲满眼悲悼,看向傅秋锋时,又有些说不清的柔和难过。 “陛下。”傅秋锋硬是挤出嘶哑难听的一声,“臣的名字,秋水……寒锋。” “什么?”容璲喜忧参半,一面去试傅秋锋的脉搏,一面倾身去听,傅秋锋说出的几个字音有些模糊,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傅秋锋要告诉他自己的本名。 “剑横秋水,出鞘寒锋?所以是傅秋锋?”容璲一点点攥紧傅秋锋的手,嘶声喊道,“朕知道了,但这还不够,别想拿一个字就敷衍朕!傅秋锋!” 耳畔明明是同样的字音,但傅秋锋偏生就是松了口气,慢慢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是睡着了※ 第67章 雨魄云魂01 承受伤痛的人短暂的获得了平静,剩下难以平静的人承受内心翻滚的隐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