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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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是松了一口气的吧,这样便不用有什么负罪感了。 权当这是二人之间的一场交易。 冥主大人求而不得,这才找上了自己,世间乾元千千万万,也唯有自己与正主相像,故而宁霁玉才说不同。 这个推测十分合理,陆柒下意识就说服了自己,而后便将心底浮现的异样彻底抛之脑后。 陆柒其实猜对了一半。 宁霁玉确乎是透过他的眼睛,看另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却是千年前的自己。 天庭虽统领三界,但冥界向来不服管教,与天庭常斗得你死我活。 新任的冥主手腕强硬、法力精深,便是于统率三军之道上都毫不逊色,立时便令天庭在两界争斗中占了下风,即将被逼重新订立盟约。 而这时,陆柒横空出世。 战神常年一身铠甲,唯有一双冷厉剑眸露在外面,单是被他看上一眼,便能令人心惊胆寒。 在天庭的权威险些要被颠覆之时,陆柒力挽狂澜,将冥界大军一举赶走,还将因战无不胜而过于轻敌的冥主重伤。 此后二人交手数次,各有胜负,天界与冥府终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和妥协。 宁霁玉虽是坤泽,却从不认为自己会被信香和雨露期支配,更不会如寻常坤泽那般只能依附乾元而生,做一朵精致漂亮的莬丝花 然则世事难料,不知不觉间,他竟是深深陷进了那双冰冷肃杀的眸子里。 偶然间,他闻到了陆柒因易感期溢出的信香。 是和自己冰冷的死亡气息一样阴郁的鲜血味。 陛下?陆柒迟疑道。 叫我的名字宁霁玉忽然回过神来,复又摇了摇头,罢了,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他完全不敢想象,万一有朝一日陆柒又变回了曾经与自己针锋相对的战神,他该会有多么痛苦。 陛下,左丞大人有事相商,已在书房外候着了,不知陛下何时去见?阿元在门口恭敬道。 孤王这便去。宁霁玉毫不掩饰自己的贪恋,深深吸了口气,直至令他目眩神迷的鲜血气息占满了鼻腔,这才起身离开,阿元则进来收拾碗筷。 陆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元,不知此处的东西,我可能动? 这间屋子已是归了将军所有,自然随将军处置。 陆柒的眸色深了些。 那这里从前,可曾住过客人? 没有的,这间屋子正是陛下留给他忽而住了口,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轻咳一声道,反正将军不必介怀,这屋子干净得很。 陆柒不曾想到,自己这替身竟连喜好都与正主相类,也难怪堂堂冥主大人,都能有这般疯狂。 能得一人痴心至此,正主倒也算有福,只可惜终究无用。 陆柒心中有些异样的酸楚,他料想这又是后颈的标记强迫他占有欲发作,便也不去过多在意。 你跟着陛下多久了?既然知道了这位是冥主心腹,陆柒便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何不化人为己用呢? 他死前乃是一国大将,统御万千士兵,凡他麾下之人,无一不曾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而对他心悦诚服,除了那不知为何竟受皇帝蛊惑,背叛了他将他偷袭致死之人,他还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将冥主大人的人变成自己的人,这才叫有趣呢。 有一千五百年了吧。阿元掐指算了算,道。 那想必你定知晓许多陛下的从前之事? 那自然你干什么!休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阿元警醒地后退一步,厉声呵斥,陆将军虽有将军身份,但陛下的往事也不是将军能问的! 陆柒耸了耸肩道:不过问问罢了,你怎得这般大的反应。 见阿元口风很紧,陆柒也不急于这一时,支使着他带自己在宫中转转。 阿元闻言眉头一蹙,犹豫道:陛下只叫我好生伺候将军,并未与我说过还可以陪将军离开这间屋子。 陆柒不慌不忙道:你家陛下都不曾将我锁在这里,甚至还许我随他一道上朝,让我在宫里转转又如何了? 可是阿元还在犹豫,陆柒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霸道的信香有意无意地泻出一点,阿元立时便感到了无尽的威胁之意,忙改了口道,将军请随小人来。 冥宫占地极广,布局亦很是复杂,但陈设却是颇为简单,与人间帝王宫阙的繁华富丽相比素雅许多,陆柒不由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宁霁玉于为帝之道上的确尽心竭力,不光于政务上勤勉之至,自己亦是持身端正,作风简朴。 同时,陆柒也暗自将每一条路都记在心里,以便来日遁走。 不多时,二人已至一间偏远的宫殿门前,这座宫殿与冥宫内其他殿宇不同,不光宫门紧缩,窗子也是关得严丝合缝,看起来像是荒废已久,但宫门前和窗沿处却无半点灰尘,又似时常被人精心洒扫。 这宫中可有阅览功法典籍之处,能带我去观阅一二么?陆柒见路已探了个大概,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前面这间上了锁的宫殿,又是何处? 在陆柒注意不到的地方,阿元拢在袖中的手悄悄捏了个诀,面上则冷静地应付道:陛下不曾应允 只要将军不离开宫中,寻常琐事便都依着他就是了,身后传来宁霁玉的声音,他步履匆匆,似是急着赶来此处的,喘气都有些不匀,阿元,你先下去,我陪陆将军继续走走。 阿元见宁霁玉及时赶到,心下松了口气,恭敬地行过礼后便告退离开。 见陆柒探寻的目光仍落在那紧闭的殿门上,宁霁玉稍一晃身,立在了他面前,将那殿门挡住,自然地伸手欲要揽住陆柒的手臂,柔声道:将军想要阅览功法典籍,何不问吾? 陆柒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挣开宁霁玉的手,偏生此时后颈的腺体忽而一阵涨痛,在宁霁玉靠近的刹那便立时好转,鬼使神差之下,也就任他拉着。 见宁霁玉对那宫殿这般遮掩,陆柒料想其恐怕就与阿元不肯吐露的冥主秘辛相关,或许是从前留下来的东西,宁霁玉珍之重之,却又不愿暴露人前,这才将其封锁而后悉心打理。 陆柒虽对宁霁玉的秘密很感兴趣,但眼下并非探寻之时,万一叫宁霁玉生了防备反而不美,也就对宁霁玉这等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的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为何要问你。除却前两晚的疯狂之事,陆柒还从未与人有过这般亲密的时候,如今被宁霁玉挽住臂膀,心中说不出的怪异,语气也很不自然。 论饱览各家功法典籍,整个冥府吾若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宁霁玉胸有成竹地一笑,凡是藏经阁里有的功法,吾都能演来。将军有心想学,问吾可比看那些书有用得多,毕竟书是死物,吾却能示范给将军看来。 冥府的阳光到了午时仍旧冰冷,惨白的光晕洒在宁霁玉身上,衬得他病弱苍白的面色更是透明,若非在衣领之间犹依稀可见那细弱脖颈上留下的几枚殷红吻痕,简直是浑身上下毫无半点血色,显得既脆弱又昳丽。 陆柒总算是有点面前之人不仅是强大的冥界之主,也是个苍白柔弱的坤泽的实感了。 噗,陆柒并不信这样一副身体里,当真蕴藏着那般繁杂的武学,笑着摇了摇头道,陛下乃是冥界君王,陛下若称第二,自然无人敢称第一。 宁霁玉面上一红,冷哼一声道:才不是,我们冥界与那虚伪的凡间可完全不同。冥界以实力为尊,王位向来只传强者而不世袭,你以为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千年,当真是吃素的么? 此话一出,陆柒颇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 宁霁玉却又是一怔。 方才陆柒只是随口一问,而他也不过脱口而出,却无意间复现了二人千年前的一段对话。 那是两界盟约在陆柒的强势下重新订立以后,二人总算能坐下来握手言和时的一段对白。 除却凡间二字应是天界之外,竟是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便连陆柒闻言后的反应都一模一样。 陛下?陆柒迟疑地望向宁霁玉失神的眼眸 又是那种宁霁玉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Mikhail 小可爱的营养液,么么么 6.第 6 章 在陆柒毫不掩饰的狐疑目光里,宁霁玉回过神来,面上的红晕迅速褪去,甚至比之先前还要惨白些许,望之无甚血色。 宁霁玉淡淡一笑:时候不早了,将军陪吾回去吧。 陆柒自认对人心把握尤不擅长,但他却隐约意识到,宁霁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兴了。 对方虽依旧神色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臂弯,唇角的笑意也保持着一个完美的弧度,眼底的光彩却不知为何渐渐黯淡下去。 仿佛突然被抽走了全身的生机。 陆柒猜想大致是自己不知哪句话引起了宁霁玉不好的回忆,而且大概率与那位正主有关。 不过宁霁玉虽冷淡下来,他却是乐得如此。 次日晨,宁霁玉果然不曾食言,梳洗后早早便在寝宫里等他一道前去上朝。 这还是陆柒第一次看见这位冥界的陛下身着朝服的样子。 朝服是如冥府一般灰暗的从头到脚的深黑,便连头上的冕旒都是一片死寂的墨色,几乎将人遮掩得密不透风。 帝王的冕旒似有惑人心神的力量,但凡伺机窥探之人,皆只能看见一片缥缈云雾,继而便觉心神一荡,识海刺痛之至,不由自主就要移开目光。 便连陆柒自己也不例外。 他的眼神才刚落在那垂落而下的、遮住宁霁玉的脸的墨玉串珠上,头脑中便泛起一阵钻心剧痛,足下步履一滞,险些栽倒在地。 这身墨色朝服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凡是坠落其中之人,皆要殒命于此。 这是对藐视皇权之人的惩罚,而穿着朝服的人,则是一切危机的根源。 这一刻陆柒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冥界若是一处死亡之海,冥主便是其中最疯狂可怖的滔天旋涡。 伴君如伴虎,不论人间还是冥府,都不例外。 是吾一时忘记收敛术法,抱歉,宁霁玉嗓音清冷,并不能听出什么抱歉之意,将军无事吧? 陆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回倒是并未受到法术阻挡,玉珠之下,他眼尾的红痕分毫毕现,甚至比昨日还要耀目,像是哭过的样子。 陆柒一时拿不准宁霁玉的意图了。 方才故意不收术法,大概是为了证明昨日他所言非虚,更是给一身反骨的自己一个警告。 可眼下宁霁玉向自己表露出这般脆弱的姿态,目的又在何处? 昨日自己还担心他那副样子被他人瞧见,恐要露出破绽,原来终是自己可笑地多思。 饶是他一贯冷情冷性,此刻面上也不由一阵青一阵白。 然而宁霁玉似乎并未注意到或说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异样,仍是那副眉目清冷无悲无喜的样子,墨色的串珠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叫人愈发难以参透。 强迫自己忽视掉心底的古怪之感,陆柒冷声道:如陛下所见。 将军既已收拾停当,便随吾一道走吧。宁霁玉轻笑一声,下一瞬,便是一个弹指,二人已然来到一处陌生的所在。 此乃朝堂之后,上回阿元不敢带你来,只是因为他并无权限,将军莫要多思。这是君主休憩之所,再往前走,便是大殿,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陆柒,不知在想些什么,冥界虽设百官,大殿亦为议事之所,但实在生杀予夺,皆在吾一人手中;或战或和,也不过随吾心意。 人间亦是如此,君权至上,众生如是。陆柒不懂他的意思,斟酌答道。 将军真是这么想的么?背对着陆柒的宁霁玉,面上闪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从前陆柒便特立独行,于此之道极有想法,但因藐视皇权而遭天帝记恨,故而才有下凡历劫之事。 天帝目光短浅,这才叫明珠蒙尘,但他却不同,陆柒曾与他说过一两回的理政制度甚是合理,便拿出来用。 他就从未在乎过皇权。 方才宁霁玉那一番话自然试探居多,但陆柒实在谨慎得过分,他也只好作罢。 陆柒虽无甚表现,但宁霁玉相信。陆柒不过是在人间待了几年,没道理连本性都已忘却。 陛下说什么?陆柒迟疑道。 没什么,时辰将至,随吾上殿吧。 袍袖飘摇之间,宁霁玉心神恍惚,步履亦稍稍一晃。他不着痕迹地在石柱上虚扶一把,自以为做得隐秘,殊不知陆柒尽皆收之眼底。 哪怕再怎么强大,到底还是个坤泽啊。 雨露期的坤泽即便以最冰冷的语调说话,吐字之间仍是溢满了难以完全遮掩的喘息,宁霁玉虽绷着一张脸,借着乾元的本能和临时标记的作用,陆柒能察觉那一身朝服之下的热烫温度和战栗他怎么敢带着这一身春意去上朝? 陆柒稍稍落后两步跟在他身后,目光愈发阴冷。 阴冷的死亡气息肆意钻入他的鼻腔,继而盈满了他的肺腑,后颈的标记跳动起来,不受控制的占有欲愈演愈烈。 这个临时标记实在太过强大。 陆柒不确定地想。 那一袭黑袍勾勒出的腰身无比纤细,陆柒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搂住他的腰的手感 软的。 陆柒虽不曾碰过其余的坤泽,但他笃定地想,便是放在坤泽里 打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陆柒喉头不自在地一动,身前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戏谑道:将军想对吾做什么都可以。 后颈上强大的临时标记在二人之间建立的诡异的联系,宁霁玉察觉到他的心魂摇曳,忍不住打趣了一声,但旋即便恢复了死寂的神色。 不过么,将军想来也做不出什么。他轻声道,指尖漫不经心地挽起一串朝珠,发出伶仃的响。 陆柒并不理他,目光落在了前头的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