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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确实是一趟有去无回的路,他很清楚,而三青,恐怕比他更清楚不过了。 这么想着,昆仑宫已经近在咫尺,万器阵中的兵器若有所感,嗡嗡作响,虎视眈眈地盯着阵外肆虐的邪气,倘若它们胆敢越过雷池,便会被那股凌厉的煞气彻底斩断——玄秀拨了拨周身徘徊的邪气,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令袖口滑至臂弯,然后,忽地笑了。 他的指尖落在那暴烈的阵法上,启唇说道:“此阵,当为我展露门扉。” 天命的车轮狠狠地碾过昆仑,万器阵应声而开,玄秀垂下手臂,轻而易举地跨越那层阵法,阵法虽然很快就闭合了,却难免放进来了几缕邪气,不过,那些四处逃窜的邪气很快就被利刃斩断,而从容得像是闲庭信步的玄秀就显得棘手了,几息后,只剩一地断器。 阵中弥漫着一股极为冷然的气息,若不仔细观察,恐怕会将它认成大雪带来的寒意。 玄秀辨认出来,这是白玄的灵气,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邪气,两股生来互相排斥、永不妥协的力量不断纠缠着,时而灵气占上风,时而邪气占上风,非得分出个胜负来不可。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邪气就会彻底搅乱平衡,令白玄神魂尽失,陷入癫狂。 风饕雪虐,茫茫的白雾之中,有巨大的影子在翻腾,起起伏伏,像在极力挣扎。 白玄将古藤栽到了心口上,玄秀察觉到这一点后,颇为意外,他知道,这天宫的邪气**,多半和昆仑逃不了干系,所以才要亲自确认,不过,这倒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还没等他靠近,一柄银枪就贴着他的面颊飞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梁昆吾的声音。 “九殿下。”隔着一层白雾,他的声音显得格外飘忽,“若你还剩有一丝神智,就该记起帝君所下的死令,若有神仙误入歧途,便会被这天庭诸仙围剿,即使是你,也不例外。” 阵中的兵器开始颤动,似乎在应和这位昆仑仙君的话,玄秀听着,却并未感到惊慌。 “昆仑仙君的体内没有一丝灵气,所以能够在这邪祟之地谋得一处栖身之所。”玄秀边说边抬起了手臂,然后,他翻过手腕,梁昆吾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邪气顿时像温顺乖巧的宠物一样隐去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灵气,“仙君该相信旁人也有小秘密。” 梁昆吾沉默片刻,问道:“殿下能够随意操纵邪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就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玄秀不同他避讳,“昆仑仙君理应知晓,我近来常常萎靡不振,少有露面的时候。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体内的灵气越发深厚,邪气一直试图吞噬我的神魂,我大多时间都躲在洞府中,勉强维持理智……后来,我才逐渐掌握到了诀窍。”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体质特殊,邪气与灵气相连,无法斩断,也牵扯不上昆仑。 白雾散去,显出高岩上的人影,暗红色的衣裳松松垮垮地系在他身上,露出深得透不进半点光的黝黑皮肤,绘有复杂的金纹,层层叠叠,像湖面上荡漾开的水波,时隐时现。 巨大的狐狸半卧在积雪中,细雪钻进雪白的毛发里,难以分辨,九条尾巴铺成蜿蜒曲折的河流,它额上如血的花纹往下淌,顺着眼窝流下去,和那些逐渐干涸的血液混作一团——它显然是在挣扎,试图镇压胸膛中不断散发着邪气的古藤,也试图拔出身上的兵器。 “没见到那位阆风仙君的身影呢,”玄秀状似无意地说道,“难道被你们赶回人间去了?” 他也没打算等梁昆吾回答,往前踏出几步,逶迤的长袍轻扫过薄雪,牵扯出一条不甚明显的痕迹,玄圃仙君此时明显是没有什么神智可言的,见玄秀走近,也只是用那双冰冷纤细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将要堕魔的神仙就是如此,会慢慢丧失所有情绪,直至麻木。 “闭关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半晌后,玄秀望着白玄,突然开口说道,“因为父皇与母后常有公事缠身,我便没有将这些宛如臆想般的话告诉过他们。” “灵气与邪气,善与恶,是由谁定夺的?又是谁先将邪气定罪成需要驱逐的对象?” 梁昆吾闻言,神情略有变化,不过,他并没有打断玄秀的话,而是听着他说了下去。 这位九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喜欢循规蹈矩,否则他也不会早早就搬出天庭,自立洞府了,他总是随心所欲,常常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时间长了,这天界诸仙也都习惯了。 “自古正邪不融,灵气与邪气对峙,非要分出个高下不可,而这天宫的神仙又实在太散漫,以为将邪气系于古藤,从此就能够一劳永逸了,所以他们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甚至极其排斥邪气,唯恐避之不及。”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当然,换做是我,也不能保证我会不会和他们一样,选择明哲保身,不过,天命所在,我自降生以来就是这般模样。” 古藤终有承受不住邪气的一天,这一点,玄秀早就已经考虑过了,所以并不意外。 他顿了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说道:“贪狼星君已经快到昆仑了,烦请昆仑仙君阻拦住他的脚步……看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接下来,我就直接告诉你们结论好了。” “昆仑仙君,玄圃仙君。”玄秀的身上浮现漆黑如子夜般的龙鳞,他是在用自己那至纯至净的灵气去压抑白玄体内的邪气,尽管这只是杯水车薪,但好歹让白玄的意识清醒了一阵,“神仙之所以会陨落,并非邪气所致,邪气与灵气,恰似阴阳两分,昏晓交替,相辅相成,永远不可能彻底分离,所以,就算是将身上的邪气系于昆仑,有些神仙仍然会堕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