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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正邪不相容,正道自然不肯同意,无奈之下,他们二人只好私奔,正道追了几百里远,只追回了一具尸首,是那名醉欢门门主的,听说是断了血酒,毒性发作,活生生痛死在了半途——醉欢门闯入落雁门,想要夺回那具尸首,却被不知来历的人捷足先登了。 后来?后来,听说那个神秘人在那个暴雨之夜跌落悬崖,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饲酒女说到这里,也就不说了。她本意也不是要谈那男人,而是去谈前门主,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心甘情愿断掉血酒,日夜忍受撕心裂肺的疼痛,最后还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醉欢门是个深渊,而血酒是饵,进去了,尝过了,上瘾了,就不要想着轻易离开。 世人将她们饮下血酒的行为形容成饮鸩止渴,段鹊想,其实很贴切,血酒能够带来短暂的欢愉,像是踏足云端,一脚深,一脚浅,然而,当微醺的感觉过去之后,就是剧烈的阵痛,喉间干涸,滚烫的火焰不断灼烧着胸腔,迫使她们再次饮下血酒,借此来解渴。 这酒,可以不喝吗?不行,只要身处醉欢门,就会被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所纠缠,浑身剧痛,非得喝下血酒,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如此反反复复,永远不可能逃离。 段鹊接过饲酒女递给她的两样东西:一盏烛灯,以及象征着门主的匿光令。 她拿着这两样东西,走进密道,不必回头看,她知道身后的暗门已经关上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引得她腹中的血酒肆意翻腾,原本冰冷的液体好像也变得温热。 借着那点烛光·,段鹊走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 道路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铜门,门上有两处凹陷,分别对应着匿光令与藏芒令。 她凭着零星的记忆,将手中的匿光令轻轻推入凹陷之中,咔哒一声,令牌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大门应声而开,将背后那些无法言喻的、不应存在于世间的景象展现出来。 倘若是心性稍差的人,望见这幅景象,恐怕已经吓得走不动路,连滚带爬地回去了。 段鹊却只是将烛灯放到地上,明灭的火光晃了晃,摇曳出一条狭长的暗影,她拂去蒲团上薄薄的灰尘,提起雪青色的裙摆,然后,她就这么坐了下来,抬眼望向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具巨大的骨架,骨骼呈火焰般的流纹,头骨似鸟,有着尖尖的喙,九个头颅高高仰起,空洞的眼窝穿透石壁,望向没有边界的苍穹,翅膀如垂天之翼,几乎占据了半个暗室的大小,不过,如果仅仅因此就将其推断为鸟,就没办法解释它身上的那些未褪的鳞片,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浅浅的紫色,像是剔透的水晶,隐约可见底下的那层薄膜。 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则是来自它身下的血池。 瓷砖搭建而成的围栏将血水阻隔在里面,骨架的小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池里,那些血液仍然是鲜红的,明亮的,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丝毫没有要干涸的预兆。 饲酒女专司酿酒,手中时时刻刻都捧着酒坛子,用来接血的;腰间时时刻刻都挂着短刀,刀刃中间有暗槽,用来放血的;脸上时时刻刻都戴着半张面具,用来遮挡面庞上因为长期接触毒物而产生的妖冶花纹,如同疯狂生长的藤蔓,有朝一日,终会冲破囚笼。 她们每次回到醉欢门,都会将坛子里的血倒入池中,过了一段时间,便再取出来酿酒——实际上,这就是醉欢门酿造血酒的真相,曾有医师好奇,研究过这血酒的成分,想知道它是如何缓解那种无解的病症,最后却不了了之了,因为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每一任门主,都要独自一人在暗室中,对着这具骨架静静地坐上三天三夜。 如果感到饥饿,便直接盛血来喝,借此勉强果腹,段鹊明白,这是醉欢门的一种手段,强迫她饮下血酒,如此便永世无法逃离此处,非要喝下血酒才能够维持一线生机。 段鹊说到这里的时候,伸手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来,红绳牵动着铃铛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不远处的村民频频侧目。她却不以为然,拧开盖子,翻过手腕,将葫芦嘴斜斜地朝向地面,暗红的液体很快就将地面濡湿,浓郁的酒气,血腥气,霎时间蔓延开来。 “我想,常教主和聂护法,恐怕是知道些内情的。” 她低垂着眉眼,直到血酒倒得一滴不剩,她才收回视线,将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 既然都能来到这处偏僻之地,亲眼见过神迹,他们三个人早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聂秋下意识去碰袖中的铜铃,手指却扑了个空,手腕上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个象征着三壶月的烧痕,隐约可见浅青色的光芒,是三青仙君那时候替他缓解痛苦所留下的痕迹。 他旋即记起,步家家主的铜铃,他已经还给了步尘容,如今并不在他的身上。 于是聂秋只好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将那些复杂的、晦涩的念头抛掷脑后,俯下身,对着地上的那一滩不似血迹也不似酒水的液体,静静看了半晌,然后用指腹轻轻蘸了一点。 黏稠的,阴晦的,污浊的,带着点贪婪的恶意……他想,恐怕也只有那一样东西了。 “我认为,这里面大概沾染了邪气。”聂秋站起身来,抚平衣摆的皱褶,说道。 “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段鹊眉眼间流露出赞许的神色,她大概在这时候才彻底放下戒备,说道,“而我现在,正是想知道,所谓的‘邪气’,还有‘灵气’,究竟是指的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