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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没办法葬在一起了。”方岐生摸了摸下颚,接着聂秋的话题往下说,“魔教后山有一片坟冢,我挑了葡萄架下的一块地方作为去处,夏天葡萄藤长得开了,就能投下一片婆娑的阴影借来乘凉,秋风萧瑟冷冽,也能眺望远方的重峦叠嶂,聊以慰藉。” 聂秋当真开始思考死后的事情,他想了想,竹林也好,葡萄架也好,总之沉云阁是要留的,魔教也是要去的,就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我没有要保全遗骸的观念……” 他话还没说全,方岐生就知道他要出什么馊主意了,无非是这儿放一截,那儿放一截,这算是个什么事,实在不合常理,干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既然你没有要保全遗骸的意思,我也没有,那倒不如尽数投入烈火,烧得干干净净,剩下的灰烬也分不清你我,分成两抔,该葬于魔教的葬于魔教,该葬于沉云阁的葬于沉云阁,如此便两处尽沾了。” 其实这么早就谈后事,委实不吉利,不过都是混迹江湖的人了,也就不避讳这些。 聂秋试着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来收拣骨灰的人兴许会露出苦恼的神情,可又无可奈何,只能遂了他们的意,两处都跑一趟,竟琢磨出几分有趣,笑道:“这样也可以。” 他动了动手指,牵住方岐生的手,掌心紧贴,带他穿过重重竹林。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踏入这片迷宫般的竹林阵法时,聂秋仍然能够从容不迫地绕开那些用来障眼的小机关,他大概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熟练得宛如本能。 竹海褪去,沉云阁浮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聂秋忽然止住了脚步,看向方岐生。 “生生,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和聂家断绝来往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见过他们,偶尔寄去东西,也不过是我用来还人情债的。聂迟兴许真心将我视作过亲生子嗣,我也曾将他视作亲生父亲,不过观念不合,终究是无法互相理解,这场漫长的折磨也终于告一段落。” 聂秋说道:“这世上我唯一视作家中长辈的便只有师父。师父一向温和,若是他知晓我有心仪之人,知晓我有归处,即使他仍旧不喜魔教,也会不吝赞许,给出他的祝福。” “不知师父知道你是常教主的弟子后会是什么反应,不过,”聂秋顿了顿,说,“他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也无法亲眼见到你。我家中长辈无法对你给出认可,虽然我从来没提过这些事情,但是我却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只恨不能像寻常夫妻成亲时那般给你承诺。” 方岐生凝视着聂秋的双眼,片刻后,很轻微地笑了笑,说道:“彼此彼此。” 他不畏流言,即使聂秋也同为男子,他也不曾为此犹豫过,但是有些东西,他是给不了聂秋的。一场用以昭告天下的婚事,他给不了;子孙满堂,他给不了;就算是聂秋所说的这些,双方长辈的认可,他也给不了,来时是如何干干净净来的,走时也就如何走。 遗憾也就是遗憾了,给不了就是给不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聂秋摇摇头,“可是,你不是将常教主视作亲人吗?我在想,等见到常教主后,得到了他的认可,待一切尘埃落定,到时候,我再来向你求亲,如果你愿意,那么……” 方岐生想,他又要打断聂秋了。 “不需要得到他的认可,以我师父的性子,他向来不喜欢循规蹈矩,也不会管这些,无论是谁,我就算胡诌个名字出来,他也能说个‘好’字,反倒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真诚。”他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应该问我愿不愿意,而不是想着如何让他松口答应。” 聂秋被方岐生这番言论彻底打乱了思绪,酝酿了半晌的话也没用了。 他只好被方岐生引着说下去,抿了抿嘴唇,收敛了脸上的神情,问道:“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之后,你愿意和我成亲吗?你愿意与我白头偕老,生死不离吗,方岐生?” 方岐生答:“不愿意。” 像是一桶冰水浇头而下,冰冷刺骨,聂秋怔愣了片刻,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犯晕,说实话,他在说出这些话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结果,比如方岐生向来无拘无束,不想下半辈子和同一个人绑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些他都考虑到了。 不过,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方岐生拒绝得如此直白,如此干脆,毫不犹豫。 聂秋将眼底的失落都藏好,极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低声问道:“为什么?” “聂秋,你同门的师长都看着,就不能对你自己更自信一点吗?以前那个传言中祸乱正道,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将几方势力都耍得团团转的正道表率呢?”方岐生摸摸聂秋的脸,有意忽略了他那句小声的“那又不是真的”,继续说道,“身在乱世,没人会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所以你不用等这些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我现在就愿意和你成亲。” “当然,我希望你清楚,你是嫁到魔教来,所以应当由我来向你提亲。” 聂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方岐生的唇边看到一抹狡黠的笑意,然而他无暇去思考这些,满脑子都是方岐生那句“我现在就愿意和你成亲”,他恍然间感觉如芒在背,大抵是他的错觉吧,他怎么会觉得这空荡荡的沉云阁里挤满了人,用满是催促的炙热目光看着他。 “无论是谁向谁提亲,都无所谓。”他慢吞吞地斟酌着用词,说道,“你真的愿意和我成亲吗?即使你后半生都会被禁锢在枷锁之中,无处可逃,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