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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性使然,心中的道义不同,正邪自古不容,他们仍旧没能捱过积攒已久的不满。 皆是黄沙和朔风,皆是鹰犬与牛羊,皆是在经筒与白塔遍布的大漠中滋生的。 骨子里透着一股不羁的野性,连流淌的血也带着冷意,生在同一个地方,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最后终于难以理解对方,在血与泪之后,就此别过,头也不回地离开。 多年以后,故事中的这两位,一个辞世,一个失踪,便将真相都埋进了黄土之中,而他们这些后继者,只能从只言片语的文字中窥得半分真相。 “五诀联璧”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却没能从刀剑宗走到濉峰派。 因为当年夺得头筹的,是落雁门的六位内门弟子。 无论是惋惜的,还是庆幸的,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远去,被人们所淡忘。 将纸条放在将要熄灭的烛火上,看着它被黑色所侵蚀,化为灰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句也变得模糊起来,方岐生和聂秋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那段过往又被重新掩埋了。 你看,无论爱恨,无论风华无限,无论武功绝顶,都敌不过时间的消磨。 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恨意,聂秋想,张双璧的愤怒与悲哀,是他在这段难以忘怀的时光中仅存的东西,他没办法简单地将此事揭过去,仅仅是因为他将常灯和汶云水视作友人。 聂秋看向沉思的方岐生,问:“生生,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和你想的一样。”方岐生吹灭了蜡烛,起身整了整衣摆,走到铁栅栏旁,动作熟练干净地摆弄了一阵子,细细簌簌声过后,只听咔哒一声,铁栅栏应声而开。 而他回身看向聂秋,朝他伸出了手,说道:“是时候出去了。” 第153章 浮华 张漆离开了。 张蕊和张妁也先后告辞。 最后,?张双璧又困又倦,用手指按住眉心,轻轻地揉着,?抬手让安丕才也走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放在桌上的茶壶空荡荡的,说了一整夜的话,?即使是张双璧也累得说不出话来,连抬眼都觉得累,嗓子嘶哑低沉,?索性闭上眼睛假寐一阵子。 一阖上眼,?往事便接上连三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上十多年前啊,?张双璧想,那时候的他太过幼稚,易怒又莽撞,做过不少错事。 过了这么久,?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他总会不由自主地问自己,?如果换作现在的他,再面对汶云水的时候,?是否还会和他经常吵架;如果换作现在的他,?再面对常灯与常锦煜的时候,看见他们不肯退让,?相互僵持,最后分道扬镳,?能不能将他们劝回来。 还有,如果换作现在的他,是不是就不会将常灯恨上好几年。 常灯那时候转头便走,?连头也不回,好像全然将他们五个人的誓言忘在了脑后。 张双璧其实是能够理解常灯的,常锦煜视人命如草芥,普通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更不用提了,他连瞥一眼都觉得脏了眼,轻蔑又高傲,可他这个人看起来偏偏又是好相处的模样。 更何况,常灯和常锦煜关系复杂,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形容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但是他同时又不能理解常灯,因为常锦煜重义气,对他们四个人从来也没有半点亏待。 为什么常灯会打心底地不信任常锦煜呢? 这回事,是张双璧后来偶然知晓的。 常锦煜离开部落的那夜,常灯就睡在父亲的身侧,在无光的夜晚,常锦煜将短刀刺入自己的手臂,硬生生把那块纹着部落纹章的肉剜了下来,冷汗直冒,却一声不吭地,把短刀,连带着血肉,插进父亲床头的木板,惊得他醒转过来,满眼恐惧。 恐惧的是常锦煜竟能在无声无息中站在他床头,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你过来,我带你走。” 常锦煜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对着睡在里侧,睡眼朦胧的常灯说道。 这刀客深知不能放常灯离开,但又惧怕那柄近在咫尺的短刀,只好沉默不语。 他这个人啊,软弱又自私,甚至都没有想过常锦煜是不是将常灯带去杀掉。 常灯彻底清醒了,眼神幽幽,和他父亲全然不同,没有半点恐惧,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起身穿衣,最后才很轻蔑地笑了一声,和常锦煜离开了。 常锦煜这才隐约察觉到,原来他这个弟弟的性子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们二人说不上熟悉,平日里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见了面都是侧头避开的。 说实话,常锦煜是有点嫉妒常灯的,他嫉妒常灯父母双全,而他自己的母亲已故,父亲基本上都不把他当作亲生骨肉了;他嫉妒常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习得大漠的刀法,而他自己必须要踏破铁鞋,四处奔波,在腥风血雨,在战乱中习得半点招式;他嫉妒常灯的年纪比他小一些,并未成年,而他在成年的那一天就被烙上了洗也洗不净的部落纹章,宛如枷锁。 于是常锦煜将常灯从他父母那里夺走,将常灯的刀折断,将自己手臂上的肉剜下来。 现在,他们二人站在离部族有百里距离的黄沙中,顶着炎炎烈日。 常锦煜才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终于扯平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如果事情就到此为止,那么常锦煜和常灯的关系还不至于走上绝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