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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呀,明明是你要问。”聂秋彻彻底底地笑开了,眉目清明,轻轻按下方岐生的手,然后顺势就将手搭在了他手腕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早就不在意了。” 聂秋从来没向别人仔细地讲过沉云阁的事情。 那年,那一夜在聂家的时候,他应该是想要告诉聂迟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后来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沉云阁就好像成为了他与自己心照不宣的秘密,不会提起,也不必提起。 溃烂了,结疤了,留下痕迹了,也都在那里了,怎么也无法消除。 无人可说,无人能听,聂秋就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藏了起来。 但是他决定告诉方岐生。 聂秋原本以为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十分难以启齿,因为向着别人剖析自己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是刚刚笑过了之后,胸腔中的郁气就像是散了,往后的话很轻易就说了出来。 “我记得那时候正是立夏,我刚满十岁,就被聂迟送到沉云阁去习武。沉云阁有个竹林阵法,需要里面的人带路才能通过,当时为我带路的那个人与我年纪相仿,他叫汶五,算是我的师兄,有时候,我是他的师兄。”他说,“汶五错将我认成了师妹,我年轻气盛,就硬是要和他比试一番,想要让他知道我再怎么瞧着也该是个男童……” 方岐生暗想,聂秋十岁的时候该是怎么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模样。 他没见过,以后也不可能见到,只能从这位名叫汶五的人的反应中猜出大概长相。 然后是枝头繁花下温柔了眉眼的师姐殷卿卿;月色下醉酒后笑盈盈要将含霜刀给他的师父常灯;汶云水师父冷言冷语时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关怀;汶二师兄眉骨到颧骨处留下的那一条细细的裂缝;汶四师兄一声不吭倒在血泊中的场景;乱盏断裂,是汶一师兄咬着牙不愿意向贼寇开口求饶;黑暗中伸出的手,落下的伤心泪,是汶三师姐与他道的那声永别;此类种种,最终都停留在几年后重新回到沉云阁,竹林中宛如幻象的替他指路的汶五身上,随即又褪去,只剩下空无一人的山中绝境。 方岐生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他是叫玄武门去查过沉云阁,不过最多也就知道它已经覆灭,大概的位置在何处,顺藤摸瓜就查出几年后,名为陵山门的门派就落得像沉云阁一模一样的结局。是同一人所作所为,还是巧合,此时都已经揭晓了谜底。 他没想过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如此,也没想过聂秋背脊上的那道刀疤是从这而来。 聂秋边回忆边倾诉的时候确实如他所说,是轻轻松松的,仿佛已经不在意了。 不过,不可能不在意的。 方岐生根本不记得自己双亲的长相,只是将收养自己的师父作为父亲来看待。当初常锦煜失踪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寻人无果,也不想像黄盛那样酩酊大醉一场,又身兼魔教的重任,其他势力虎视眈眈,他只能将所有痛苦难过的情绪藏在心底,烂在肚中。 微微抬起眼睛,聂秋说完后刚好也看了过来,正好与方岐生的视线交缠在一处。 片刻后,是聂秋先挪开了视线,他兴许觉得不好意思,眼神飘忽着不知道该放哪里。 方岐生轻轻地、悠长而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聂秋的手还搭在他的手腕上,体温算不上烫,温温热热的,肌肤相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坚定有力,慢慢地趋近同一个频率。 一阵细细簌簌,是蹭过被褥时的声响,在夜晚中格外明显。 魔教教主缓缓翻过手来,手指微动,十指相交,扣住他的右护法。 他用上了点力气,掌心就贴得更紧,聂秋眼中有一瞬的讶然和慌乱,抿了抿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看着方岐生,也没有挣脱,只是冲他笑了笑。 方岐生没有忍住,用另一只手碰了碰他的唇角。 “别总是对人笑。” 聂秋正疑惑着,就听到他后半句的话。 无光的夜晚,月色被云层遮掩,房间内暗得透不进一丝光,但当眼睛熟悉了黑暗之后,就能够隐约看清楚面前的人此时此刻是什么神情。 而方岐生眉眼弯弯,声音好像有点颤,脸上的表情却算得上温柔。 “挺要命的。” 第102章 重逢 清晨,?阳光熹微。 聂秋悠悠转醒,盯着面前的方岐生看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他们昨晚上说到半夜,后面好像又聊了一些别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重点是,?那些闲聊里头并没有提到镇峨王与前魔教教主的事情。 也没有提到萧雪扬邀请他们二人今天一同去如梦坊的事情。 不知道昨晚上到底是怎么了,他竟然就这么把该讲的事儿给忘了,光顾着聊天去了。 虽然睡得晚,?但是脑袋并不昏沉,?一夜无梦,?整夜都没醒过,是难得的好觉。 聂秋稍稍挪开视线,他的手还和方岐生的手叠在一起,天气算不上凉快,?手心已经微微润湿,有了一层薄薄的汗。 方岐生感觉到身侧有动静,?很快也醒了,迷迷糊糊看了聂秋一阵,?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还紧紧扣住他的手,?霎时间困意全无,无比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