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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顺势而为,天相师替人逆转天命,这句话你可听过?” 步尘缘点点头。 “我们步家是主要学的招鬼驱鬼之术,最多的是和地府阎王打交道,和逆转天命又有多大的关系?”仲叔说,“几个天相师家族里,就只有田家的推算之术和这说法相似,而且‘逆转天命’这种事情,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做到?想必说这话的人只接触过田家,倒不知道其他几个家族是如何的,所以才弄了这么一出误会。” “不过,他后面还有一句话,却并不广为人知。” 仲叔的食指在木制的扶手上重重一敲,说道:“天相师所做之事违逆天道,所以会天生短命,而且一代比一代更衰退,一代比一代的人更少,最后完全消失。” “你难道就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一个亲生子嗣都没有?”仲叔冷冷一笑,“我和你父亲是双胞胎,是同一个母亲所生,而再往上的一代,除了你爷爷之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为何一个子嗣都没有?只因为,天道所拘,一代里只能有天赋最差的那个才能拥有子嗣,这样他们所生下的后代只会一代比一代的天赋更差。” 他的手指狠狠一抓,竟然硬生生地捏碎了扶手,“田家这一代就只剩一个天相师了。” “你说,我们步家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仲叔说完后,仿佛脱力一般向后一仰,“若是想要家族延续,只能放弃步家的秘术,学着那些道士一般顺势而为,别去想那些替人遣鬼消灾的事情了,越和厉鬼打交道,我们就越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到了最后,身上会连一点阳气都不剩的。” 步尘缘听得心惊,“那小妹是……” “她不是我们步家的人,却学了步家的秘术,”仲叔脸上的阴郁更深,他垂下眼睛,说道,“这就更是大不敬了。天道的报复,就从她身上开始了。” 他忽然站起身,从柜中抽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地上。 那里面竟是放了几十个碎了的铜铃,失去了光泽,黯淡得和普通铜铃无异。 “这些年来已经坏了这么多个铜铃了,都是突然一下碎了的,”仲叔说,“我和你父亲找了几十年的法子,却仍然无能为力,天道所为,凭着一人的身躯如何能逆转?” 他的手朝着步尘缘肩上的虚耗花纹一指,说道:“尘缘,你理应知道,为何我们步家的标志不是那些麒麟白泽一般的瑞兽,而是虚耗这样的恶鬼——” “步家从未相信过天道。” 仲叔一字一顿地说道,楼上的二层三层的那些厉鬼仿佛也听明白了他的话一般,躁动了起来,厉声嘶吼,狠狠地撞击墙壁和地面,似是要发泄出内心的郁愤。 步尘缘便无话可说了。 她从进去到离开,说出口的话不过寥寥几句。 步尘缘从小和鬼魂打交道,又能看得见那些狰狞的恶鬼,一开始自然是怕的,半夜里经常哭醒,后来也渐渐习惯了,连那些恶鬼她都不怕,到现在能叫她感到害怕的东西几乎是没有。 然而她今晚上确确实实是怕了,怕得浑身发凉,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路都走不稳。 步尘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与仲叔辞别的,她浑浑噩噩地从那里离开,狼狈不堪地、跌跌撞撞地沿着小径,从繁花满枝头的树下走过,所幸她还记得自己是要去看望步尘渊的,即使是心神不定,还是下意识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步尘渊的门前了。 步尘缘很少去找步尘渊,因为自己的行踪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基本上都是步尘渊来找她,不过她好歹还是记得清步尘渊的屋子是长什么样子的,里面的摆设似乎也和她自己屋中的摆设差不多。 红衣少女只觉得心里一阵压抑,肩上的负担几乎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连敲门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快做不出来了。 她抿了抿唇,静静地站在步尘渊的门前,听了一会儿里面细细簌簌的声音。 步尘渊似乎正在为自己包扎伤口,疼的时候就低低地吸上一口冷气,声音却是轻得很,好像山间时常吹拂而过的微风,不温不凉,但能让人觉得舒心。 步尘缘仰起头,长发从肩上滑至背脊,她仰起头,像仲叔之前做的那样,长长地、沉重地,却是无声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抬起手敲了敲门,假装自己刚来,问了句:“尘渊,睡下了吗?” 不消片刻,门内便传来了步尘渊的声音,“还没有。”他似乎没有想到步尘缘真的会来,一时间竟有些局促,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才让步尘缘进来了。 步尘缘合上房门,转身便瞧见步尘渊随意地在身上搭了一件外袍。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训斥道:“是不是还没有包扎好?”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两人不由得都是一愣,这幅场景实在是很像几年前,步尘渊偷偷溜到步尘缘房中的时候。她绷着脸说话的语气和此时一模一样。 步尘缘回过神来,掩着嘴唇笑了起来。 步尘渊也是肩膀微微耸动,侧过头轻笑了几声。 这一个小小的插曲,倒是瞬间拉近了许久没有如此亲近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步尘缘眼中还有掩不住的笑意,她顺势学着那次的语气说道:“尘渊,过来让我看看身上的伤如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