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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着冷意的细长剑刃抵在了猎户的脖子上,而持剑的人正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猎户下意识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留你也没什么用处。”方岐生手中的池莲剑抵得更紧了,将他脖子上那块薄薄的皮肤都划破了,血珠顿时沁了出来,在细薄如纸的剑身上滑动,滚落至方岐生手上。 聂秋看了一会儿,发觉方岐生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这才伸出手,轻轻按住面前杀意凛然的方岐生握住剑柄的那只手腕。 方岐生神情复杂地转头看了看这个心怀善意的同路人,却难得地说不出他“伪善”,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收回了剑,反手插回剑匣之中,侧身站到一旁去了。 聂秋看着方岐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摇了摇头,走到猎户面前问道:“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猎户下意识看了看方岐生,被他冷飕飕地剐了一眼之后便一头撞在了树干上,昏过去了。 聂秋按了按他的脖颈,确定了他是真的撞昏过去了之后才站了起来。 他们又仔细地检查了几遍,直到周围跟踪他们的人都被甩掉之后才向着北边动身了。 一路上,方岐生脸色仍是凝重,聂秋知道他心怀芥蒂,想了想,说道:“那猎户只是在远处监视,没有对我们动手的想法,可以不杀。” “等到他真的动手了,你便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后果了。” 他身上杀意未消,拧着眉头的样子倒是很像上一世的模样。 杀人无数的魔教教主倒不是浪得虚名的,聂秋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杀气几乎凝成了百柄长剑,抵着他的皮肤思考着从哪里先刺穿血肉。 然而聂秋却并不惧怕这个。 上一世还从来没人敢说他不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 他手里沾染的人命并不比方岐生少,或者说可能比他还多。 正道考虑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聂秋杀过正派人士,也杀过魔教的人,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几千:那些魔教后裔又怎么可能是轻易放下仇恨的人,许多人前仆后继地来报仇,无穷无尽,永不厌倦。 有关人命,岂能容他儿戏。 与其如此,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这就是他上一世最大的诟病,只要他真的出手了,就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聂秋看着方岐生,眼里盈盈的柔和水光一褪,冰冷漆黑的深渊裂谷便现了出来。 方岐生此时却没瞧见他的眼神。 聂秋说道:“方弟,于我而言,人命关天。” “那要是他们要杀你,你会如何?” “自当全力以赴。”聂秋一字一顿道,凌冽的朔风中,方岐生若有所感地转过来看了他一眼,随即竟被他眼中的冷意冻得一愣,然后便听见聂秋继续说道,“无论男女老幼,在我眼中都是同样的,和我一样的人。正是因为我同等看待他们,所以与之为敌时才要全力以赴。” “而他,还称不上是与我们为敌。” 聂秋敛去眼中的情绪,说:“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饶他一命又何妨?” 他上一世还没和别人提过这种事。 有一回,聂秋和聂迟途中遭到了埋伏。聂秋将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护在身后,反手拔刀,他使的刀法路子本就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不消片刻便和对面二十余人分出了胜负。 也是对面掉以轻心了,和聂迟一样以为他的武功仅仅能用“一般”二字来形容。 聂迟头一次见他出手,年过五十的中年男子都吓得两股战战,白了一张脸,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那之后也不说要给他准备白衣穿了——毕竟是去杀人的,走的又是快刀斩乱麻的路子,和清冽如雪的白衣自然配不上。 他身为经商之人,不正当的手段是见多了的,却怕见血,每每看见红色就会别过视线,好似不去看,那些东西就和他无关了似的。 聂迟一晃神,聂秋就得分出更多的精力去看他的情况。 二十人,虽说对于聂秋来说不过是小事,但他一路上风雨兼程,几番缠斗下来还是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聂迟又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他分神间便中了暗器。 聂迟没发现,聂秋也没提,眉头微皱了一下,反手杀掉了最后一个刺客。 青年将手腕一翻,含霜刀上的血珠尽数洒下,溅落在了地上,发出雨打芭蕉一般的清晰声响,他收刀入鞘,转身瞧着一言不发的聂迟。 “父亲,已无事了。” 那暗器上沾了毒,聂秋又没有方岐生这般特殊的体质,自然是几个字说下来就头昏眼花,眼前人影绰绰,杂乱无章的幻影连成一线,他只能勉强看见聂迟站在哪里的,却不知道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只隐约地瞧见他后退了一步,向马车的方向贴近了些。 聂迟闷闷地咳了一声,“走罢。” 聂秋不知道他自己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好像五感都因为那蚀入骨髓的毒药而变得麻木了,而如今回想起来,他也只觉得可笑。 那之后聂秋不是没有提过此事,却都被聂迟搪塞了过去。 于是他便不为自己辩解了。 如今向方岐生说出这番话之后,聂秋竟觉得聂迟那时的声音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和聂迟,也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