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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敢,”唐阑自如答了句戏词,“‘小生有何德能,而今遇神女下降,岂知睡里梦中?’只依小姐吩咐。” 倪承昕忍俊不禁,伸手抚了抚埋于颈间人的乌发。 可惜他不是戏文里衣着光鲜、风流体弱的多情郎君,她亦不是那诗书知礼、闺情难诉的羞答女儿。 他入血光杀阵,她进风月红尘,不做出些个骇俗之事,又何以言报那么多的天不睁眼、命不遂意?即便逢人间乐事,悲苦自有他二人心知。 女子薄叹,阖上双眼同唱道:“妾千金之躯,皆托于足下。” “……谢小姐不弃,”青年那双桃花眼染了火,燃着燎烧的心绪,无意跟着吐露,“小生今日得就枕席,异日犬马之报。” 边城荒草萋萋如旧,干冷天气消磨人意。 待晁二携众猎了野鹿归来后,看见弟兄们押送的来人,稍稍一诧。 “……是你?” 青年微微抱了拳作礼:“晁二弟,别来无恙。” 押送青年的那几人尚未见过他,可跟在晁二身后的匪众里头有不少经历过当初事的,当即大骂:“你小子关键时候弃队跑路!竟然还敢回来!” “就是你!不守信用的东西!” 晁二右臂一举,止了身后叽叽喳喳的骂声。他面无表情,直盯着眼前人。一看见他,当初他大哥如何不敌胡众、惨死刀下无药可医的痛急场景便再次浮现在眼前。 付尘抿唇淡淡:“当日许我入诸位的地盘,不过是晁大一面之辞,并不合规矩。” 身后匪众闻言更是气愤,但见晁二在前,也压着嗓子不出声。 “那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晁二冷冷看着他。 “自然是,”付尘唇角挂上不知名的弧度,“要按规矩办事。” 说罢,见青年将身后负的包裹一下子摔砸在面前地上,麻布就势展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曝露出来,滚了几圈,划留一线血轨。 是颗人头。 一帮匪众凑拢过去看,晁二转身也欲上前,却忽被身后青年的话拦住了步伐: “希圣二十五年,武陵人氏晁光祖因篡报官文被东平郡守朱楷判处刑押入狱,处以七年囚期,中途逃亡,搜寻未遂。” 晁二转身,呼吸不稳。 付尘平静同他对视,缓缓道:“江东军首王闯业已在当初煜王上表言事中,以其人事督查不力、私通之罪刑斩。而东平郡守朱楷以私贿通融京宦,保下一命。” 在后面细看那首级的一众人也不敢动了,有的晓得几分内情,这时候也怔愣不作声。 “……你到底想要干甚么?”晁二盯着他。 青年白发一绺随骤至的寒风旋起,身姿特秀,道:“我方才说了,按规矩办事。那个,便是我从前应许过的投名状。” 晁二僵硬着身子再次转身,身周弟兄让开了一条道,纵然血污遍布,他还是辨认出了这首级的身份,一个无比相熟、他永远不忘的嘴脸。 晁二定定看着,道:“……你怎么做到的?” “办法有很多,”付尘淡淡道,“杀人从不是甚么难事,难在背后总是牵扯到无数活人的事端。” 晁二紧紧闭上了眼,须臾,再又睁开,朝身周众人道:“你们都先下去。” 其余人见状有异,也知事退下。 晁二转身将其引至一边内室,出言道:“你当初为何要逃跑?” “我没有逃跑,”付尘道,“我当时本就有事要办,那时拉我入伙不过是晁兄的一厢情愿。” “……你当时可是答应了的。”晁二追言道。 “答应什么?”青年言语刻薄,“答应随你们送死?” 晁二生怒,道:“那你如今还过来干什么?” “如今正值交战动荡,燕北城池被胡蛮联军吞灭大半,你们在此也呆不长久罢,”付尘直言道,“你们之中有通缉刑犯,有逃债农民,现在渡河回至渭南,燕人可也容不下你们。现在偏安在此处,亦不是长久计。” 被戳中心事,晁二忧恼并生:“你说了这么多,难不成是有法子来助我们?” “自然。” “什么?” “投胡。”青年坚定道。 晁二看着他,反应了好一会儿,似才明白他意,当即又断喝:“不可能!” “纵然我等同燕官昏吏有仇,但胡人杀我大哥,残我弟兄,一样是不共戴天!”晁二道,“当日胡人将靖州百姓屠戮至净,残暴之为,令人发指。我等再无路可寻,也不至于要联合胡人来成事。” 付尘道:“你所说的胡人是呼兰部治下七部,而非统掌治权的乌特隆部族。破多罗氏去年率众同胡羌王族分裂,联蛮挑起攻势,此后在北城的边战屠戮,到那日你们沿缁水旁道在山路受劫,都是破多罗氏领众所为,而非北部勒金王都内正统胡族授意,两者间不能一概而论。” “现今乌特隆王部同有伐燕之心,两相结合,自当便利。” “……有甚么差别?”晁二道,“就算如你所言,且看那呼兰部已是凶残如此,同为一地的胡人,谁能确知来日攻下燕城后,不是一般的要戕害燕地百姓。” “那你们同燕人有何差别?”付尘反诘,道,“你们个个都是土生土长的燕人,现在所为,不照样是自残自害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