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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许久的静默,拖沓的轮滑声堪堪作响,宗政羲行至青年身侧,轻瞥他一眼,道:“进屋说话。” 二人迂缓入屋内,这屋内地方偏狭,也只有一桌一椅于正中,侧边一张低矮木床,石灰砌墙暗露着砖皮,梁上窗边都布着蛛网,好似从未有人住过一般。 宗政羲滑至桌边,抬首从一卷书下抽出几沓槁黄麻纸,一张一张审着。 付尘立在桌前看他动作,位置近了,他只得低着视线,漏窗渗进些许光线,付尘悄步向右挪一下,日光蒙在男人前额,映亮其上缓缓滑下来的一滴汗珠,巧滴在纸上。 这视角正好看到一线油湿乌眉,蔽着下方深深眼窝。 付尘盯着男人苍白额间一层细汗,出神未语。 片刻,宗政羲将一沓纸向前推了几寸,抬眸开口道:“要你到燕地去办些事。” 付尘静沉双目打量的目光迎上他视线,没出声,等他下文。 宗政羲指尖点上刚刚推向前的麻纸,道:“这是我改制的兵械图样,胡羌的原材、制艺都达不到规格,所以要把它们带到燕城的兵器作坊里先制个式样出来。” 付尘伸手拿起桌上那几张纸,垂眸看去,是铅绘的图样和密密麻麻批注其上的尺寸大小。 他端详那图样,开口道:“这是弩。” “是。” 付尘又翻到下面的纸页,道:“胡人精于骑射,没有用弩的积习。” “但胡兵也因此趋于兵力单一,一味的蛮力有好处,但不持久,”宗政羲道,“我预准将机弩功效提至一次发十箭,并且缩减其尺寸大小,便于与弓携带于身。” 付尘驳道:“我与胡人战场上对过阵,他们败退并非因其力量不足,恰恰相反,胡人这样依靠原始武力高下在战场上反倒成了消解敌军诡阵的绝佳兵策。” 宗政羲看他,目光冷淡不显咄咄,沉音道:“那你与胡人交手所带兵几何?胡兵几何?” 付尘静了一瞬,眼帘垂下道:“赤甲两千,胡人也在两千之上。” 宗政羲接道:“致命缺陷在大战场上会被放大的,你不能偶尔的侥幸心相较。” 付尘拧道:“殿下的意思是必须要把胡人变得也同燕军一样,十八般兵器齐备方才能上阵赢敌吗?” “依你见呢?” “日夜加训操练,有甚么不能成的?” 宗政羲盯着他脸上撑起的刀疤看了一刻,伸手抽去他手上的纸。 “你不冷静,”男人低眉淡声道,“出去。” 被抽走麻纸的手滞在空中,付尘又转瞬攥了个拳,垂于身边,转身行步至门口。 他看到院内那棵蓬勃的粗榕树,枝叶间露着皎白天空和星星点点的金鳞闪烁。 付尘没再向外走,道:“我只知,我自小也没习过武功,但论人论兽,都不是搞来机诡那套才可制敌求胜的。” 身后有沉厚声音传来:“你若想要以一己之力平化心中仇怨,来这里作甚,岂不委屈你。” 付尘深呼了口气,道:“我以为,总会有真正坦白的方式……是我所坚持的。” “你从前坚持的东西就是让你上这儿来,”男人语气晃了下,“你可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那应当如何?”付尘转身,撑瞪狼目间尽是绿光幽闪,他恨恨道,“难道同你一样,宁可屈居于这种地方,授以兵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呵,殿下狠,也愚。” 青年说话都微微吐着气,似喘似叹,宗政羲看向他的平静面色不改,只眸光一闪,道:“你不适合留在此处。” “若心存这么多怨忿,不若早些回去。天地之大,有你肆意撒欢的地方。” 付尘勾唇嗤笑,道:“我不适合待在任何地方,我压根就不适合再活着。几年的阳寿,所有人……我活该被厌弃。” “你说得没错。”男人淡淡道。 付尘面上笑容一滞,扭成了个歪咧的表情,面上蜈蚣僵曲。 “呵……” 宗政羲转着轮椅,自桌后行至青年面前。 男人动作迅捷,倏地揪住青年身前衣衫,不待他有所反应,另一手轻抬,随即“啪”地一声脆响照着左颊掴下,却是狠极,青年霎时侧摔于地。 即便有冰凉的皮革作隔,也依旧不减力道。 “醒了没。” 宗政羲没放开他衣上前襟。 付尘挣扭着,不顾唇角下一绺鲜红,原本削硬的脊骨重又弓起,喉咙里一阵沙哑低嘶。奈何男人掌心吃着内力箍住他腰背,付尘双瞳阴戾,无所顾忌地曝在男人面前。 宗政羲淡寂双眼无色,倒映着付尘动作。 他左手施力掐着青年腰背不动,右手一松,不过一瞬的空当,手还未及落下,反受一击。 不想这青年在迷狂之中应速反而更为机敏,自知力不迨,反手勾肘将他向侧边顶去。 付尘双目赤红,几在一瞬时,卯足了全身蛮力向一边深抵,宗政羲欲再伸臂钳住他脖颈,这边付尘钻进他臂下空档,施力间连人及椅一齐摔倒于地。 木椅斜劈挫地,衣料擦硬石声刺啦脆响。 石灰地上薄尘扬起,那块啃了一半的胡饼随之抖落出来,粘上一圈黑乎乎的土灰。 付尘大喘着气,定定直视于侧边人,而空洞失神的神情又似茫然于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