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胞妹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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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林青夏回来了!” “主子!林青夏回来了!” 远远听见林欢在院子里杀猪般的喊声,我正想说她两句,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然直呼二妹大名!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意识到她话中的惊悚内容! 谁回来了?谁?!!!!!! 一旁的李晚镜还在勤勤恳恳地给我喂药,我因为太过震惊,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呛死。 “咳咳,咳咳咳。”我没办法说话,李晚镜赶紧给我抚背顺气,有些责怪地嗔道:“二妹回来便回来,如此激动做什么?!” 我不能说话,林欢看见李晚镜也在,瞬间闭嘴,大气不敢出一声。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 “她,她她她如今到哪了?”我好容易喘过气,抓着林欢问。 林欢乃我手下第一狗腿子是也,我让她密切注意主宅那边的动静,一旦有林青夏的消息,立刻报告——我好跑路。 “她军令在身,须先去宫里面见圣上,不出一个时辰,必然到家!” “天天天天天哪!”我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心脏病快犯了:“这死丫头,回家前连封家书都不知道写嘛?!” 林欢道:“主子你也知道的,二姑娘做事一向风风火火,写家书哪是她的风格!” “……”她又在没大没小地说二妹坏话,但我已经无暇顾及,胳膊颤抖着:“先、先先去准备马车,扶我去见母亲!” (二) 李晚镜小我两岁,我们半年前行过成婚礼后,应他家中的请求,便住在离林家主宅两条街远的荣棠府里。荣棠府是李晚镜嫁给我时陪送的嫁妆之一,他们李家家大业大,却不知为何,极其宠爱李晚镜这个小儿子,还因他是李家庶子我是林家嫡女,担心李晚镜在我家受人白眼,竟建了个荣棠府给我两人住。 你没有看错,是的,李晚镜是男人,他嫁给了我,我是女人。 我生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不幸的是十七岁时一命呜呼,意识穿越到了古代。我一睁眼看见屋子里一群古装人就觉得完蛋了,我可没有什么本事,来到古代这种极度男尊女卑 极少数统治者剥削广大劳动人民的封建世界里,根本创造不出爽文点啊!我的人生恐怕就是——好一点,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有发言权的“贤内助”,受到家庭剥削;差一点,当个生育工具,孩子大了家里没钱时再出去干活补贴家用,受到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双重剥削;再差一点,家中贫寒,流落风尘,受到来自家庭、社会和性的叁重剥削。 我刚穿越来时,这个身体才两岁,刚堪堪学会走路。因为上面那段十分合理的联想,导致我非常绝望,一直不停哭泣,把父亲吓坏了,他抱着我不停地走动,哄我睡觉,才让我渐渐止住哭声。 后来,我发现了我家的一个神奇之处,那就是家主并不是我的这位父亲,而是我的母亲!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除了父亲,她竟然还有两个侧房,四个通房! 换言之,她一个人竟有七个丈夫!我时常见那么二叁四五个细皮嫩肉娇羞可人的男子出入于母亲的房间,他们都喊母亲“妻主”。 但那个时候,我很迷茫,我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我就是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我真的没想过生产力落后、医疗卫生条件落后的古代会发展出女子为尊的社会观念。我甚至以为那是我们家人的特殊癖好,我娘比较有本事…… 直到四岁时,母亲将我送去太师院设立的私塾学习,全班都是女的,教书先生也是女的,我以为女德班要开课了,正卯足了劲要跟先生对抗,结果,好家伙!上来就是一段女人击败男人的历史,接着讲仁义道德,又讲男女之别,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女子生而高贵神圣,男子生而卑劣下贱,女子必须统治男人,否则纲常混乱,社会动荡。”把我这个接受了十几年马克思主义教育的灵魂炸得是内外焦黄。 我推测,这是一个架空世界,在人类有文字记载的正史里,女性这个群体始终是被压迫的,我不记得有这样的社会出现。 当天小厮带我回家,走在街道上,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但我却注意到了以前太常见,导致根本就没有在乎过的事情:街道上凡是夫妇二人出行,都是女人走于前,男人走于后,还需小心搀扶,有的男人甚至还需要遮着脸。 抛头露面的工作,竟基本都是女人在做,男人更多地是在做苦力,甚至靠出卖身体赚钱……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而且有些超出我接受边缘的女尊世界。 (叁) “扶我去见母亲”这话其实是跟林欢说的,她能成为我手下第一狗腿子的原因就是脑子机灵,办事靠谱,但李晚镜很自觉地认为这是他的责任。他一过来,林欢直接退避叁舍,我上了马车,刚想跟李晚镜道别,他就也要坐上来,我鼓起勇气制止了他:“夫人,你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要去见二妹?” “……” 我努力挤出了点动人的微笑:“好夫人,见二妹呢,以后机会多的是,你先在家好生待着,我呢,有要紧事跟母亲禀报。” “什么事?晚镜见妻主很是惊慌,可否说出来让晚镜替您分忧?” “……不,不必了。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的,你快回去吧,回去吧。”我向他摆摆手,然后转头大喊:“林欢,驾车!” “好嘞!”林欢一声响亮的应答,马车出发了。我坐在车里心猿意马,不由得掀开帘子看看李晚镜,他还站在路边,怔怔地往我离开的方向看。 李晚镜是我的丈夫,哦不,在这个世界里这叫正夫,也可以被称作夫人。 如果我再娶侧房,被称作侍夫。 如果我再纳通房,被称作通房……好吧,到这一步的男子,其实连个称呼也没有,与家奴的身份无异。 我和李晚镜成婚时,在京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们林家虽然贫穷,但十分好面子,拿出了数额巨大的金钱置办了足够规模的典礼。李家则更为疯狂,开仓济粮,全城点灯送糖,光是嫁妆进门都搬了一刻钟,占了半个林府的大后院,陪嫁的铺子地契装了一箱子,还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建了一座新宅邸给我们两个小新人住,我常常感叹,这哪里是我娶人家,是人家娶我才对吧? 婚后,我是一家之主,李晚镜则是个温柔斯文百般依顺的美人,从不生气,从不大声说话,低眉顺眼,温润如玉。每天晨昏定省,服侍得十分贴心,实在是一个叁从四德的好男人。但我真的很害怕李晚镜,他越对我示好,我就越害怕,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女尊世界的“气管炎”,就像很多男人怕老婆,我这是怕老公。 可能是因为我怕他,搞得林欢也很怕他,然后我们全府上下都很怕他…… 说来惭愧,我与李晚镜的婚姻与爱情没有一文钱关系,完全是两个家族的利益联姻。 林氏是古老的贵族,据说祖上从300年前就开始做官,爵位已经传了两百多年,但存续至今,枝叶繁茂,需要养活的人实在太多,一家人又都是老作派,过不来清贫日子,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 李家是这几十年才兴盛起来的,有的是钱,他们可能是希望能跟我们这种老贵族联姻来提升一下自己的底蕴?扩充一下势力范围?也或者就是纯粹的怜悯之心?不知怎么的愿意把李晚镜许给我。 要我说,李晚镜嫁入林家也可,我们林家虽然没他家有钱,但绝不会亏待他,只是!真不该嫁给我! (四) 这就要说到我二妹林青夏,真正的大女主。从小读书、习武、论政,没有她不擅长的,在她跟前我就是一个黯淡的影子,但我也很满意这种状态,一个家里有一个能干的人就行了,多了可是会起纷争的,俗话说,艄公多了难渡河,我只要安静地活着,让二妹实现她的理想就行。 而且我觉得二妹继承林家家主的位子很合适,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当一个米虫了,因此一直有意无意地跟母亲提这点。 可能是我暗示得过了头,母亲觉得我也得展现点林家嫡女的价值才行,于是派我去联姻。 我被迫见了几个权贵世家公子,但是人家都看不上我,有的连见都不见我。 这也难怪,即使在女尊的世界里,也不意味着一个女人就会受到所有男人的仰慕,阶级和资产、外貌和才华才是择偶时的重点。 可能是穿越过来的缘故?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十分虚弱,在外头站的时间一长就头晕,一点风吹草动就发烧,每逢换季我都是在床上和药壶里度过的。我也曾审视过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残花败柳,弱不禁风的女子,若是放在男尊女卑的世界里,或许还能被称为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得到一些人的垂怜,但是在这个女子做英雄,以英姿飒爽为美的世界里,我实在是入不了各位高贵公子哥的眼,更不要提我们林家已经逐渐衰败,过了那段风光无限的时期。 因为接连的失败,我自尊心受挫,实在是相不下去了。跑去跟母亲求情,母亲认为我连联姻的用处都没有,震怒之下把我扔了出去:“讨不来夫人就别回来!” 为了生存,我只好继续相亲,觍着脸去李府拜见李家的嫡长子李临。他们家的下人热情地招待了我,然后把我扔在后花园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我好尴尬,只好在花园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该说不愧是顶级世家吗?李家的花园是我见过除皇宫外最大最繁茂的,花团锦簇、争香斗艳,有的花枝延展了一路,有的花朵开得太盛把花枝压弯进了溪水里,有的叁叁两两点缀着,看着都是名贵的花种,需得雇七八个小厮悉心养护,跟我家那半个月不浇水都不会死的兰花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感叹着这么有钱人家的孩子要真来了我们家,怎么受得了啊? 我前等后等,就是不见人来,心说今天也是被拒绝的一天,拍拍袖子打算走人,可那天阳光太好,我被晒得晕晕乎乎的,竟在花枝里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到有东西不停地碰我的脸,我睁开眼睛,一个少年正弯着腰拿着白百合的花枝戳我,见我醒了,笑着问道:“你就是来议亲的林微雨?在别人的花园里睡着可不好,你压翻了我好多花。” “啊……抱歉。”意识到自己体态不好,我呆滞了片刻:“说是议亲,其实只是见面谈谈心,互相认识一下……” “那现在面也见了,你可满意?” “这不取决于我,我怎样都好。”我实话实说,十分真挚:“只要小公子能看得上我。” 少年不说话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把我都给看呆了,心说这公子可真好看,他一笑,比这花园可美丽多了。 于是我也朝他微笑,我相亲半月,遭遇挫折无数,这还是第一个见到我没有露出嫌弃目光的男人,我得多表现出我的友善不是? 但是他好像并不受用,只是留我喝了盏茶,就要我回去等回信。我说:“哦。”这一招我也晓得,陈家的公子就是用这招让我在家里等了他七天,后来才反应过来,人家没看上我,拒绝的方式还这么贴心委婉。 从李府回来的路上,我十分失落,觉得这样的生活再持续下去我迟早抑郁。回到家,我跟母亲汇报了情况,之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母亲,孩儿能不能不成家?!” “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若是不成家,谁来给我们林家传递香火!百年林家基业要如何维持?” 我料到母亲会如此生气,但我还有下一招:“青夏也是您的孩子,她可以的!” “孽子!”母亲就差没一巴掌把我呼出去了,估计也是念在我身体不好,受不住她那一掌,她厉声斥责我:“你是嫡长女!她是幼女!长幼有别!怎能由幼女来传承香火?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更何况本应该你入朝为要,她去联姻,如今因为你身体不好,我才为你选了联姻这条路,你不要因此就觉得林家的担子你可以不背!” 很好,母亲的反应还在意料之中,我抛出后手:“那孩儿可以找个普通人家的男人成亲吗?只是找个人生孩子传承香火,不必非要找上这些世家子弟啊,他们一个个心高气傲,不是想嫁入皇族,就是想要一个像妹妹那样的豪杰派,再要不就是嫌孩儿身体不好!”我说着说着就开启了眼泪攻势:“母亲,孩儿身体虚弱,本就倍受折磨,如今又在相亲里屡遭白眼,更是心态已崩,你要是再让孩子去相亲,孩儿怕是命不久矣!” 我又拿今天的遭遇举例,加强论点的可信度:“今日去李府,人家都不愿见孩儿,孩儿整整在院子里晒了两个时辰的大太阳!好容易见了面,好生陪着、笑着,生怕有一丝不妥惹他不满,孩儿已经尽力了,可他还是看不上孩儿,把孩儿赶了出来,孩儿又有什么办法!”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母亲也是格外心酸,父亲在一旁也十分不忍:“微雨也是堂堂一介大女子,如今为了联姻给男人低声下气,哪还有女子的尊严!那些家族简直就是仗着权势欺人太甚!更何况微雨身子不好,全是我的责任!我没把妻主的孩子照看好,落下了病根,全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不要再逼孩子了……” 在轮番攻势下,母亲终于屈服了,她给父亲擦去眼泪,安慰了一番,又跟我道:“好吧,你这逆子,明日你就不必出去相亲了。不是世家子弟也可,只要是清白人家出身、心肠好、身体好的男人就行,回头让你父亲给找一些好人家的儿子送过来吧。” 我重重地给她磕了头,擦掉了眼泪,娘啊,可算放过我了,以后不用再去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