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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池青主的声音腻在她耳畔, “那你也不能叫我再回去了。” 唐恬失笑, “怎会?” “以前我已经记不起,再过一遍也不能够了。”池青主道,“你若离了我, 再叫我回去过以前的日子,我便只能——变作一只鬼去夜里寻你。” 唐恬笑个不住,“听着好期待,我静等大人驾到。” …… 两个人你来我往乱七八糟说到半夜,不知何时稀里糊涂睡过去。再醒时已是次日过午。期间自左相傅政以下,各府都递了帖子拜见。池青主一律以身子不适为由打发了,只单独给傅政递了个纸折子。 朝中物议一夕无踪影。 又一日,圣皇下旨,原宣政院副使令狐攸私德不修,免宣政院副使之位,贬为庶民。当日晚间,圣皇宫中便多了一个同令狐副院正生得一模一样的侍人,深得圣皇宠幸,横行内宫之中,人见人怕。 池青主一波三折病了数回,元气大伤,拘在家中养病,多日不上朝。唐恬每日同他打棋谱连环做戏,虽然比不得海上生活,有池青主陪着,居然觉得很有意思。 要紧不是做什么,而是同谁一处。 这日近午唐恬从东御街回来,满院不见池青主踪影,萧冲也寻不见。她揪过侍人问,“大人往何处去了?” 侍人禀道,“姑娘刚走,廷狱便捎了信来,大人带着小萧都统往廷狱去了。中台临走时说——” “什么?” “请姑娘在家等他,中台去去就回。” 唐恬大怒,立时便要追去廷狱,又一时冷静,“大人何时出发?” “早饭刚过便走了,姑娘稍安,说不得都要回来啦。” 唐恬气鼓鼓入内,自去浴房洗去一身臭汗,换一身薄纱衫子,瘫在树下纳凉,一时混沌睡去,再醒已是傍晚。 池青主仍未回来。 唐恬难免心慌,正待回房换衣裳去廷狱,远处侍人此起彼伏呼唤“中台”——回来了。唐恬眼珠子一转,腾身而起,落在梢头,藏身古柏浓密的枝叶之后。 池青主同萧冲二人进来。 萧冲道,“中台拘着裴寂些,再这么喝下去,早晚把人喝废了。” 池青主沉默,闷头走路。 萧冲锲而不舍道,“廷狱好歹是个关人的地方,裴寂日日酒醉,叫监察院或御史台知道,中台又遭弹劾。” 池青主止步,四下里看一回,不见人影,低声道,“裴寂今日的话,不许同唐恬提起。” 萧冲愣住,“裴寂同大人的情分,他想见一见唐恬岂非人之常情,中台为何——” “照办就是。”池青主说完,提步入内。忽一时内室脚步凌乱,不多时出来,语气平平,“萧冲,唐恬不在。” 萧冲瞳孔剧烈一缩,“我去找。” 池青主看他离开,冷静的面具上渐渐裂出一条缝,那缝一点一点蔓延,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丝丝透出。他无所适从的原地里转一圈,往椅上坐下,刚一坐下又站起,稀里糊涂又转一圈,又提步往外走。还未挪出两步,“扑”地一声轻响,一物掷在他足前地上,激起一点微尘。 是只松果。 池青主茫然抬头,古柏上立着一个湖水色纱衫的姑娘,足尖踩着枝梢,右手扶着树干,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唐恬?”池青主立时活过来,向她伸出双手,“你怎么在那里?还不快下来!” 唐恬看他一眼,足尖一点,刻意绕开他,轻飘飘落地。 “唐恬!”池青主抢上前一步,他使力过巨,右足蓦地一沉。唐恬一探手托住,扶他往躺椅上坐下,便去卷裤管。 池青主拦住。 “大人好大能耐,穿着缚腿上了余山峰顶,想是今日突然重九,需得登高?” 池青主听她语意讥讽,抿一抿唇,松开手。 唐恬挽起裤管,一颗一颗松开缚腿机关,将他久被禁锢的右腿褪出来——果然大腿受力处磨损厉害,多处破皮,隐有血迹。 院中一点灯烛残光,光下一条右腿苍冷如纸。池青主伸手去遮她眼睛——虽是早已被她看过,但无论多少次,他都觉难堪。 唐恬扯开他的手,随手将缚腿“当啷”一声掷在一边,看着伤处问他,“疼吗?” 池青主摇头。 唐恬懒怠理他,自去内室将轮椅推出来。却见池青主两手撑着椅沿,仍在原地呆坐,目光久久凝在右足上。她着实见不得他这般模样,上前道,“以后大人出去,也要同我说一声。” 池青主抬头。 “我见不到大人,也是会害怕的。” 池青主一颗心剧烈一颤,立时便有充盈的感觉生出,四肢百骸都失了气力,叫他软作一池春水。全身上下只余了一个念头——投入这个怀抱里。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唐恬本是蹲着,被他稀里糊涂一扑,摇晃一下才稳住,笑道,“大人是叫我再练练千斤坠吗?” “唐恬。”池青主听若不闻,喃喃道,“唐恬。” 唐恬感觉有异,问他,“大人今日去廷狱,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扣在臂上的指尖掐得雪白,池青主混乱道,“今天去看了裴寂。我很好,就是庆幸,还有一点害怕。” 他虽说得断续,唐恬却听懂了,“大人为何不等我回来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