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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怀素道:“臣惶恐,本是臣的过错,倒劳皇上屈尊前来,臣感激涕零。” 姬冰原道:“昭信侯酒后糊涂,误伤了你,你宽宏大量,主动上了折子为他开脱,这很好,委屈你了。” 姬怀素道:“本来确是臣酒后失控,并非昭信侯之过,倒让昭信侯委屈了被收押,待臣伤好后,必上门向云侯爷致歉,都是下人们自作主张。”一个郡王,被打伤后,还要上门向打伤自己的人致歉,听起来十分委屈了,但他面上一片纯然内疚,的的确确是心疼吉祥儿。 姬冰原凝视着他,姬怀素面上虽然仍然平静,但后背心冷汗却一粒一粒冒了出来,距离太近了,姬冰原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他心里微微战栗,前一世那种恐惧又抓住了他的心。 姬冰原却微微一笑:“你一进学,朕就注意到了你,沉静好学,举止合度,谨慎端重。” “但越到后来,朕越纳罕,你在政事上的老练,倒像是朕亲自教导过你一般,政见也不似少年,像是曾亲自治理过一国一郡数年,积年沉淀下来的沉稳练达,康王决计教不出这样的孩子。” 姬怀素汗湿重衣,只能俯首无语。全然不敢辨,在姬冰原面前,编只会漏出更多的破绽。 姬冰原语气仍然很温和:“朕看了你几年,你宽和沉静,雍容儒雅,人品极佳。你父母不在京,朕也勉强算得上是你的长辈,既已受封,朕想为你赐一门贵亲,不知你意下如何?如有哪家淑女你看得上的,也可和朕说,不必拘束,若是配得上你,朕可命太常寺为你操办。” 姬怀素心里微微颤抖,却知道这明面听着是褒奖,实际上却大不然。 他已失欢于今上,因为皇上无法相信自己若是得了储位,还能宽待云祯。 前世今生,姬冰原都是一样的宠云祯,从未改变,也因此前世他才如此轻易地相信了云祯是姬冰原的私生子。 姬冰原眼睫垂下,缓慢而清晰地说话:“朕其实已细细挑了数月,为你挑了两个人选。江南谈氏,为朕母族,有一嫡女,年方十六,辈分上算是朕外甥女,年后便会进京,容貌妍好,性尤静雅,秀外慧中,可堪为河间王妃;国子监祭酒郑子扬,士林典范,其有一女,今年才及笄,聪颖神慧,才华横溢,配你也算天作之合,拟封其为你府上侧妃,另留一侧妃名额,由你自定,择好人选报太常寺即可。” 皇上母族谈氏,为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后族嫡女,何等尊贵,谈氏嫡女进京,当然不仅仅只为嫁一普通郡王。 国子监,文气所在,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才名在外,娶了她又自然得了国子监祭酒的襄助。 最重要的是,一正妃两侧妃,这是东宫的仪制。 这正妃和侧妃的人选,显然不是一时猝然选出,而是确然经过精挑细选,娶皇上母族的嫡女,自然是因为储君为过继,只能通过婚姻加深皇帝与储君的联系,娶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则是为养望,再留一个侧妃人选给自己,那是体贴过继的储君,并且留给亲生父母这边一点体面。 姬怀素心里几欲滴血,这说明姬冰原的确考虑过立自己为储,因此才有这千挑万选的王妃和侧妃人选,然而酒后这一场闹剧,已完全绝了他的路。 他今日若是应下来,储位决计不会再是他——君无戏言,皇上仍然会将这两个女子赐婚给他,朝堂瞩目,人人都以为他会是下一任储君,但他绝对不会是,当然也有可能立储,然后毫不留情地废掉,眼前这个男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冷硬,自己是体会过的,那犹如九天雷霆一般的威压,能将人从身体到魂灵碾碎。 他会给你,但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姬怀素强撑着胸口的剧痛,起了身来,两眼昏花仍咬着牙在床上翻身跪下,这一个动作已让他浑身汗出如浆,肋骨仿佛重新断裂开一般,痛得全身都在颤抖,但他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对着姬冰原道:“皇上恕罪,皇上用心为怀素打算,怀素却不得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姬冰原微微抬了眉毛:“难道,卿已心有所属?不妨事,卿看上哪一家,朕也不是不能替你操办的。” 姬怀素满嘴苦涩,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被猫爪戏耍的垂死老鼠,战战兢兢,每一步都有可能踏错,但他从来都不是个怕冒险的人,他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容禀,臣的确心有所属,但却不是哪家淑女。” “臣心仪昭信侯云祯已数年,一见倾心,无有贰意,求皇上恕罪。”说完他以额触地,薄唇几乎咬出血来。 一阵沉默,姬冰原沉默了许久才问:“一见倾心,无有贰意?” 姬怀素道:“是。” 姬冰原道:“昭信侯知道吗?” 姬怀素心里微微一颤,略微一忖,答道:“似有所觉,但臣未挑明,这几年臣已竭尽所能一展所长,只求得昭信侯青眼相加,憾昭信侯始终对臣心有疑忌,因此臣也只是远远守候,不敢打扰。” 姬冰原继续问话:“前日酒后与朱绛互殴,也是为此缘由?” 姬怀素心里通明一片,来了!这前面的所有铺垫,全都是为了这一句问话!他的确是马失前蹄,行了一步坏棋! 但,人无完人,他将自己的弱点打开给这位君王看着,反而有一线生机。 他只能赌,赌前世他得到储位,是因为云祯属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