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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兴冲冲:“吾儿不要误会,这确实是一位高人。” 他兴奋地说起自己近来头昏脑涨,时常心口绞痛,那位高人带来仙丹,可解世间百毒、洗筋伐髓,若日日服食,可返老还童,长生不死。他先捻些粉让宫人吃了,那宫人精神百倍,他才尝了一颗,果然身体好了许多,连皱纹都舒缓了些。 “你不明白,那位仙人……”皇帝压低了声音,“他从海外来。” 闻说海上有仙山,可谁也不曾见过。皇家亦有舰队,出过几次海,从北往南一路行驶到尽头,会发现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因此世人多信奉地圆一说,即这片大陆是圆的,无论从何处出发,只要往同一个方向不断航行,就会绕着大陆一圈,回到原点。 当然,那位“仙人”已经开始让皇帝相信所谓地圆一说了。他开始怀疑,人之所以无法离开,是因为大海之外,皆是仙者住处。仙人不想让凡人发现,这才蒙蔽了他们。 轩辕缺越听越觉得荒谬,强忍着没发作,不断附和。待他离开回到东宫后,才显露出怒气。 “仙丹?仙人?”轩辕缺咀嚼着这两个词,笑容苦涩。 世间无仙。他这么警告自己。 当他见到那位“高人”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念头。 什么高人,还不如他梦中那位师父更有意思。 但……或许是死亡将近,对衰老的恐惧完全腐蚀了皇帝年轻时精明的头脑,他日日服用仙丹,一日一颗还不够,有时两颗、三颗一起服用,沉迷在飘飘欲仙的快活感中,朝政全交给了大皇子代掌。 太子一党被完全冷落了。 轩辕缺明白这是为什么,那位“高人”从中作祟,声称他命格有缺,生而克母,若他为帝,不出十年,江山易姓。皇帝不得已,将太子送出宫,替江山祈福。 但到底疼爱了这么多年,皇帝不忍心剥夺他的太子之位,他也明白,任何一个新帝都不可能容忍前太子活着。 皇帝犹豫不决。 又过一段时日,轩辕缺收到密信——皇帝病重。 大皇子一党当即拥兵入宫,手持皇帝诏书,称太子密谋造反,废其太子之位,赐毒酒白绫,传位于大皇子。 只是…… 亲近些的大臣都知道,传位诏书上虽有皇帝亲印,可赐死太子的诏书上没有。 若无亲印,那诏书和废纸也没什么区别。 可太子已经被赐死,尸首还在行宫中。大皇子表面上保密,实则将太子已死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大臣们不信也无法,太子再不出现,是不是活着也没什么区别了。 天子禁军守着鹤鸣宫,不放任何一个大皇子的私兵进来。两军正交战,国师还领着大皇子在前朝,向众大臣宣布陛下已修得正果,再有七日就可羽化升仙。 国师身着鹤纹道袍,白发盛雪,一派仙气飘飘模样。他正说着晦涩的卦文,忽地,正殿大门被猛地踢开。 亮眼的白光中,一支长箭直直射来,正中国师喉间。后者瞪大眼睛,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仰倒下去。 大门口,轩辕缺逆光而立,放下缓缓放下手中长弓,不屑地扫一眼那老头尸体:“什么仙人?不过是骗子。” 他身上带着浓厚的血腥气味,一步步往龙椅走去。在大门外,长长白玉阶上,一步一尸首。 大皇子的人手,全都被处置了。 大皇子轩辕冶不可置信,他身侧的几个侍卫也迅速被控制起来带走,只留他一个人,被反剪了双手压在地面,听着自己的结局。 “轩辕冶祸乱朝纲,联络奸党意图谋逆,现将其贬为庶人,即日起发配皇陵,守陵五十年。” 轩辕缺光明正大地坐在龙椅上,背后鹤纹祥和轻盈,似一对羽翼笼罩着他。他身前桌案上摆着明黄圣旨,轩辕缺边说边写,写到最后,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方玉章,在众大臣面前印了上去。 正是帝皇亲印。 他和轩辕冶对视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守陵五十年实在太漫长,大皇子思父,成疾,不出三日就可以愧疚自缢,追随先皇而去。 至于皇帝……在他写下带着大皇子名字的传位诏书那一刻起,他就不能活了。 弑父、杀兄、生而克母……若真有神仙关注着凡间,他们怎么可能会让这样一个人坐稳皇位? 可轩辕缺偏偏坐得稳稳当当。 世人皆以为大皇子计策失败,才导致太子重夺政权。 只有太子自己才知道,他的确不慎喝下了一杯毒酒。他确实没料到,大皇子竟在自己身边埋了一颗那样深的棋子。 那杯毒酒喝下去可真疼,疼到五脏六腑都好像被烧起来。他听到了医正无能为力的声音,还有侍从绝望的哭声。 但他活了下来。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昏迷过去时,他再次梦到了那个模模糊糊看不清的师父的身影。只不过这回他诵经到一半就停住,向自己走来,往他手里塞了一颗菩提子。 “徒儿,去吧。”他听见仙人温和的声音。 轩辕缺醒了过来。 他手中并没有菩提子,手心却多了一颗圆圆的淡色痕迹,而他体内原本致死的剧毒,一点不剩。 世间无仙…… 他默念着,却又在心底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父。 大荒王朝第十二代皇帝轩辕缺,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体恤爱民,可惜身体病弱,三十岁时不得不传位其子,次年病逝。帝陨之日,天降骤雨,百姓无一不痛哭流涕,怀念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