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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 他猛地往后趔趄两步,撞翻了身后的小浑象。他连忙将它扶住,那东西虽小,却比北凤阙下那个大家伙更为精致,鎏金的三道上,日月昼夜经行,永无终止。 他在这座无人的高塔上,静静捧着那虚幻的日月细细端详,就如过往的许多个孤独的日夜里一样。 他之所以能有堪天舆地的能耐,大约也就是因为这一份孤独。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 许久之后,他放下小浑象起身下楼,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将那高处的风抛在了身后。 ☆、第29章 星散 说是未时半走,便当真是未时半走,没有多一刻,也没有少一刻。 阿苦已经学会了看漏刻,日中的时候还用圭表将漏刻重加调试了一番。无妄笑她,这样忙前忙后,难道就能让时间走得快些? “走吧。” 未殊来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见他拥一身白裘,衬得一双眼睛愈加深幽如潭,静静地凝注着她。她晃了晃神,而他已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她,简短地道:“带上。” 紫铜小提炉,炉身炉盖雕镂精致的彩蝶穿花,中间隔了数层,连一点烟气都不会有,直将暖意沁入手心。阿苦捧着它,好像捧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眼底都是亮晶晶的光彩。 未殊负袖在后,当先往外走。阿苦连忙跟了上去,但见他与门外等候的车夫说了几句话,转身问她:“走路还是坐车?” 阿苦眨了眨眼,“走路吧。” 未殊便向车夫挥了挥手,隐约听得车夫笑说了句:“雪滑,别摔着”。他低低应声“不会”。阿苦伸出脚尖蹭了蹭地上的积冰,未殊已当先而去。 阿苦连忙团着手炉跟上,绕过几个街角,宫城的压抑渐渐离他们远去,市井的喧嚣在灰白的天色里浮凸出来。白虎街上一字儿铺开了摊面,元夕花灯一个个挂了起来,有人赶早儿地挑挑拣拣,推搡之间,阿苦轻轻牵住了未殊的衣袖。 师父似乎感觉到了,脚步放慢下来,由她四处张望。 他这次记得带足了钱。可是她看来看去,却就是不买,他不由得问:“不喜欢么?” 她伸手将一只兔儿灯拨得飞转,旁边的小贩敢怒不敢言。“晚上买。”她笑道,“晚上才看得清楚。” 到夜幕降临,未殊才明白什么叫“晚上才看得清楚”。 从北边的玄武街到南边的驴儿桥,花灯一盏盏次第亮起,四十余里不绝,仿佛一条流动的星河。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身边挤满了人,个个欢声笑语,千姿百态,灯火昏昏随风而转,梦境般光怪陆离,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响。 夜色灯光落在面前人的白衣白裘上,仿佛被折射作昏昧的黄,身畔人潮汹汹人语纷纷,几乎要将她的声音都挤碎了:“……师父!” 他回过头来。 他这一回头,便有许多千金姑娘家在一边揽着衣袖窃窃交头接耳,说这是谁家的郎君,这样俊俏,从未见过地俊俏。斜飞的眉像春桥的柳,深黑的眸像沉日的渊,微显苍白的脸被节日的华灯映照着,现出几分暧昧的血色。他看着她,轻轻地:“嗯?” 阿苦深吸一口气,抓着他袖子的手指收得更紧,好像一个赖着玩具的孩子。她笑道:“咱们去承天门看看好不好?那边扎了山楼子呢!” 未殊当然随她去了。两个人好不容易行到了城中,这会儿又往北走。路经四夷馆,馆外各设歌舞,又处处彩棚影灯,直将积雪都要催融了。偶有士家女子提着裙裾提着一串儿小灯娇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裙带下的玉环绶叮当作响,若仔细看,还可看见后头紧紧相随了冠带风流的男子,眉目间交映出千山万水来。 灯火交叠影影绰绰,照不见的角落里或许还有沉默的拥抱与离别。 自钱阿苦懂事时起,她就从不会错过好玩的上元节。可是太烨十四年的元夕,却比她之前所经历过的每一次,都要来得活色生香、来得目不暇接。 承天门前果然张起了巨大的山棚,灯火在棚中流转,映照出一个个似真似幻的群仙故事:牛郎织女、董永与七仙女、周穆王见西王母……人物皆用机关活动,内置大烛,宝光华影,令人不可正视。未殊虽从没见过这些奇巧,但它们终究不过是死物机关罢了,他并不理解阿苦为何看起来那样地欢喜。 为何这个女孩,这样容易就能快乐和满足了呢? 不管怎样,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好看的。 不知不觉间,他早已不是在看灯了。 忽然,人群哄闹起来:“皇上出来了!皇上出来了!” 未殊微微一怔,还未抬头,已被阿苦拼命一拉袖角,不由自主地随着众人一同跪了下去,耳边响起山涛般的呼声: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震天撼地,伴随着飞上天际的璀璨烟火,真的能给人一种盛世无疆的错觉。阿苦叫得很起劲,一张小脸都憋红了。承天门的城楼上,皇上似乎是抬了抬手,顿时一片欢呼声响起。阿苦忙环顾道:“撒钱了吗?撒钱了吗?” 旁边有人笑话她:“小丫头片子尽想着钱,是怕你男人养不起啊?” 阿苦恶狠狠地瞪回去:“谁说他养不起!” 那人讪笑着收了声儿,阿苦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战战兢兢偷瞧未殊的脸色,“我的意思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