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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年来,妖界时有动荡,久了便习惯了,管他兵荒马乱还是天生异象,众妖各忙各的,除非天塌下来砸在自己脑袋上。 哪曾想,今日这“除非”竟然应验了。 “快看!天门开了!”小妖们挤在街上,或惊恐或兴奋地指着天空上的旋涡。只见那黑漆漆的旋涡越来越大,云层中吞吐着雷电,阴风欲烈,危壑摇摇,宛如狂潮怒涌。旋涡中央橙光如昼,一庞大的长影徘徊其中,仅遥遥一望,便生敬畏之心,气消胆夺。 “那是有大妖修得仙体了吗?!” “不不不,是上神下界了吧?!” 众妖议论纷纷,谁都不敢去一探究竟,倒是有个见多识广的小声嘀咕道:“瞅这方向有点像北境啊……是不是夜氏有蛟化龙了。” 令一妖却嗤之以鼻:“夜氏都多少代没化龙了,唯一一个最接近化龙的还死了,总不能是那老蛟诈尸了吧?” 众说纷纭,谁也不服谁,谁也不信谁,却无妖知晓,那打通了“天门”的妖,远远不止化龙这么简单。 红龙身长千里,力量之强大,波及不止妖界。连人间与修真界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三界被这力量撕扯推拉,逐渐地向内靠拢。 “龙……”程雪疾躺在地上,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被那火红如焰的鳞片刺得双目生痛。那是夜谰吗?不是吧?夜谰去哪里了? 他坐了起来,无措地来回寻找着,却听身旁的疏雨惊愕地喃喃道:“这是……烛龙?” “烛九阴……钟山之神?!”白蘇惊恐地向后退去,庞大的身躯与之相比竟不值一提。 火红的烛龙浮于半空中,双眸微开,默不作声,似是在沉思着什么。白蘇胆战心惊,又转念一想,忽然抚掌大笑道:“钟山神!是老夫召出的你!是老夫引导你降世的!你难道不感激老夫吗!” 烛龙依旧没有言语。其实他所看到的与所有妖都不同,如今的他神识已飞上九霄,穿过苍穹,在浩瀚星空中与一人隔着星河对望,许久后,那人幽幽道: “恭迎上神归位。” 烛龙的意识有些混乱,前世今生,真真假假,全部掺杂在了一起。最后他终于理顺了一件事,低声问道:“我是来渡劫的?” “是的,渡尘劫。”那人向前踏了一步,终于能看清了模样,竟是位俊朗的少年郎,眉眼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渡过去了?”烛龙诧异,总觉自己好像忘却了很重要的事情,思索片刻后微微摇头:“我怎觉得没渡过去……是虚度了吗?” “看你如何选择。”少年神色淡然,轻轻一挥手,周遭星子登时飞了过来,环绕在他身侧整齐地闪烁着光芒。 烛龙自那群星子中看见了无数画面,将他这荒唐的一生从头至尾演绎了一遍。他看见白巫族为寻求升仙之道,不惜拜入夜氏。老蛟命白巫族准备“降神祭”,却在准备妥当后痛失爱孙,这祭祀没能派上用场。 白蘇心起贪念,瞒着老蛟私自开启“降神祭”,不惜献祭了自己的女儿。结果错过了正确的时辰,反将正在轮回转世途中的钟山之神——也就是他,给召了出来。他依附在白杞腹中获了凡体,成了她的孩子——夜谰。 老蛟问讯勃然大怒,将白巫族残杀殆尽。白蘇携仅存的族人藏匿进凡间,仍痴心不改,屡次试图将他的魂魄与肉身分离。白杞无奈之下带他出逃,遁入深山密林之中,勉强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然,夜谰的躯壳无法承载强大的神魂之力,导致他迅速衰弱,命在旦夕。为保住他的性命,白杞以自身寿命为代价,强结封印,封锁了他的妖力。封印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使他的妖力彻底消失,变成凡人。 老蛟寻回他后,发觉无法解开封印,到手的神力被禁锢其中。便改了主意,让他成了上不得台面的重孙的替代品,以振兴夜氏。又留下白蘇的性命,命他想出解开封印的法子,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困扰了我这么些年的封印,竟出自我生母之手?”夜谰蹙眉,他怎么都想不通白杞为何要将他变成凡人。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失了一些本该有的东西,导致他再无法揣测人族的情感。 而且,他这辈子跟头圈养的家畜似的,被老蛟剥削了劳力后,再一刀杀掉,成了盘中之食。想想可真是悲凉。 少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缓缓道:“想不通了吗?你已重归神位,自是不明人族的七情六欲。” “也就是说,我本来是懂的。”夜谰迟疑道。 少年不置可否:“你想懂吗?想,渡不过;不想,方了结尘世之苦。” “我……”夜谰刚要说“想”,却莫名被一口气哽住了咽喉,怎么都吐不出来。他又看了一阵那些星子,小声问道:“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什么?”少年的语气微微上挑,听不出悲喜。 “缺了点……什么……”夜谰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白杞死后,他被老蛟带回夜家当了替代品,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繁杂地叠在一起烦不胜烦,历历在目。然而他始终觉得这些画面中多了许多个“窟窿”,遗漏了很重要的东西,令他心里发慌。 正想着,聒噪的吵嚷声突然响起。他不满地转动眼珠,眼前景象登时有星海变成现实。他环顾乏味的世间,很快便找到了噪音源头。只见白蘇还在跳脚喊他的名姓,兴奋到本就丑陋的面庞更为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