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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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心中各自回味那早已远去的自由,那扇高门以外的人世间,笑语喧哗声、风声草木声,以及随便什么声响。他们还想到灯市上的人的笑脸,和暗暗向心上人看那一眼。 有人问衔蝉:“你的灯呢?” “我没有灯。” “我送你罢!” “多谢,不必了。” 衔蝉坐在门前看着他们,她觉着这一日他们都隐隐有了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她说不清楚。她看着那些灯笼,想起了照夜。 在灯市上匆匆一瞥之时,她没敢想他;回来路上,没敢想他;伺候娄擎喝酒,没敢想他。现在敢了。明明只是一眼,她好像将他看尽了、看透了。她透过他清白的眼睛看到他慈悲的灵魂,透过他朴素的衣裳看到他受苦的身体。 衔蝉好像他。 秋棠扶她进门睡觉,吹了灯,拉上那厚厚的帷幔,漆黑一片令衔蝉觉得安全。当她闭上眼睛那一刻起,她察觉到自己的少年欲念悄无声息地归来了,像那时无数个想他的夜晚,像在那破败的屋内与他相拥的夜晚。 所有人都在这晚,掌了一盏心灯。 天亮后,戒恶敲响花儿的门,问她愿不愿随他一起进宫? “可。” “那贫僧陪你三人一起打擂。” “你怎知我们要打擂?” “那一日你们进城大方狂言,贫僧听到了。” 花儿意识道,并非是她们接近了他,而是他,选择了她们。 戒恶则道:“天下因缘际会皆有定数,不必过多揣测。若你今日请贫僧喝顿酒,贫僧便为你卜一卦。” “我不卜卦,但酒可以请方丈喝。左右明日才打擂,今日尽然无事,大醉一场也无妨。” “你身上有凛然正气,若随我进宫,可要不得。” “那我便是无赖地痞。” “你看人目光灼灼,令人自惭形秽,也要不得。” “那我便是一个睁眼瞎,眼中空无一物。” “你走路脚底生风,根基稳健,也要不得。” “那我萎靡些便是。” “在宫中要不得,在宫外也要不得。” 花儿不言语,目光炯炯看着戒恶,这个老和尚好毒的眼,一眼就将她看透了。 “方丈的指点,小辈牢记在心。” 戒恶又恢复从前一样的神情:“你还叫我老头儿,你舍了我几碗面,我陪你走一程。” “方丈何意?” “你心知肚明。” 戒恶握着她衣袖,请她将手摊开,她掌心有厚厚的茧,握刀的、射箭的,都留下其痕迹。戒恶点了点,写下一个字,花儿抽回手,没点头亦没否认。 喝酒之时反问戒恶:“你这戒疤看着倒是新。” “涂旧了便是。” 戒恶问她:“你可知为何我今日要喝酒?” “为何?” “只因今日是我生死之交的满月忌日。”戒恶拿起酒壶酒杯,走到外面去,站在天地之间,闭目念白,而后敬酒三杯。 客栈掌柜的钱空在柜台里问花儿:“方丈怎了?” “方丈要请天地饮酒,为自己积福。”花儿随口道。 她不知戒恶的哪位过命之交去了,看他那样大的年岁,许是一生的交情了。待戒恶回到桌前,花儿反倒心甘情愿陪他喝酒了。两人推杯换盏,自说自话,倒也有趣。两坛酒下肚,竟都没醉。戒恶并不惊讶花儿的酒量,反倒赞她是女中豪杰。 花儿则嘻嘻一笑,并不当回事。 恰在此时,钱空来找戒恶,他想求白栖岭一事,想让戒恶做个说客。原是钱空从余杭搞了一批酒,被朝廷扣下了。钱空想寻门路把酒拿回来。 “小事。我去一趟。”戒恶起身要走,见花儿坐那不动,就道:“你不走?” “你知道白府在哪?” “鼻子下头不是长着嘴吗?再说京城谁人不知白二爷住哪?” “那我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 戒恶竟奇奇怪怪笑了声,打头走了,钱空在他们身后跟着,生怕二人冻死在街上。 “那二位姑娘呢?”钱空问。 “玩儿去了!”花儿道。她饮这许多酒,头脑仍旧清楚,一句错话不会说,大不了就闭嘴。 都不需打探,钱空自然知晓白府在哪,一路为他们指路。花儿这才发现,白栖岭也住城北,且距离谷家的宅子很近。那他在谷翦死后,每当途经谷府,一定会痛彻心扉罢! 终于是到了白府外。 钱空扣门道明来意,过一会儿有人来应门。那门开了,应门的老头胡子花白,佝偻着腰身,拄了一根拐杖,清明的眼睛看清来人,看到花儿时不动声色,但她经过时,他的拐棍轻轻敲了她腿一下。 花儿一瞬间难掩心酸,鼻子一堵,柳公怎么这样老了! 柳公提醒:“当心脚下。” 也不知为何,一踏进白府,花儿顿觉酒意上涌,走路都有些不稳了。戒恶回身笑她:“小姑娘,再莫吹嘘自己的酒量了!” “二爷尚有要事处理,诸位且先在前厅喝些茶。天色尚早,待醒了酒,傍晚留在府上用饭吧!”柳公说完看向花儿:“老朽看姑娘醉了,为姑娘安顿旁边的屋子小睡醒酒吧!” “去吧去吧!”戒恶道:“小姑娘站不稳了。” “这样不好!”花儿摆手拒绝,却被钱空推走:“快些去,我们与二爷有要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