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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娘第二天果然起了个大早,赶在所有人之前去见了钱氏。 钱氏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似的,一见到她那张菊花般满是褶皱的脸上就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她一脸慈爱地冲她招招手,同时又将一旁侍候的丫鬟婆子们都赶到了门外。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她们祖孙二人。宁娘对此很满意,终于到了要打开天空说亮话的时候了,钱氏这般爽快正合她的意。她和来和她做交易的,谈买卖最忌讳遮遮掩掩,要把手里的牌都亮出来才能谈到点子上,互相防着藏着,最终只能什么也谈不成。 钱氏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是陆府最精明的一只老狐狸。她这几年一直冷眼旁观,心里就惦记着宁娘她娘留给她的那点子嫁妆了。如今春晴出了事儿,宁娘要求到自己头上来了,她等了这么久的机会总算是送上门来了。 方才宁娘来之前她就吩咐了身边的李妈妈了,让她去门口候着,回头不管哪房的小姐少爷过来请安,都给挡回去。她今日就专等着宁娘一人了,祖孙两个得好好说说话儿。 待到屋里人都走光后,宁娘也不多说什么,直直地就往钱氏面前一跪,动作干脆利落毫不含糊。她跪的时候没给自己拿个垫子,青石地板又凉又硬,她忍不住微皱了一下眉头。 钱氏却还在那里扮慈爱,故作吃惊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来的这般早我便觉得有些奇了,这会儿又行这么大的礼。可是谁给你气受了?说出来,祖母替你做主,绝不让人委曲了咱们家四丫头。” 宁娘昨夜想了一整晚,心里对二太太到底存了几分气儿。这会儿只觉得满心的委曲,眼泪说来便来。她依旧跪在那儿不起身,只是抽着帕子在那儿拭泪,那模样既柔弱又可怜,倒真让人起了几分怜悯之心。 这样的宁娘是平常见不到的,她往日里总显出一副聪明内敛的样子来,话虽不多却总能说到点子上。为人不太高傲,却也不是十分容易亲近,跟姐妹几个面上看来感情都不错,内里如何却让人颇有些看不透。 钱氏自打大老爷过世后和二房住到一起后,还是头一回见宁娘掉眼泪。她心里一下子便欢喜起来了。这般聪慧的一个姑娘,平日里万事皆掌控自如,这一回终于也露了点怯儿,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了。 这不正中她下怀吗?宁娘上门来必是有求于她,又是这般没个主意的模样,自己正好可以教她几招,顺便同她做笔大买卖。 一想到此处,钱氏脸上竟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这笑意来得有些突然,她自己也没料到,想起宁娘还在下首跪着呢,赶紧又收敛了神情。亏得宁娘一直低着头只是拭泪,倒不曾见到她的失态。 只是宁娘虽没见着,心里却已一清二楚。她这不顾一切的一跪已足够说明一切了,钱氏这么聪明,哪里会不接翎子。只是她不急着自己说,虽是哭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没说。钱氏倒有些坐不住了,主动开口道。 “这地上凉,你先起来说话儿。你今儿来找我,我一见你这神色心里就全明白了。肯定是为了你房里那个j□j晴的丫鬟了是吧。” 宁娘一听这话,适时地抬起头来,脸上布满了惊讶,然后又慢慢低下头去:“孙女儿自知不该拿这等微末小事来烦祖母。只是这春晴自小服侍我,我与她也有了一番主仆之情,实在不忍心看她,看她 ……” “你先起来说话,这般跪着倒让我这个老婆子于心不忍了。这话儿也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了,你到我身边来坐,我慢慢说与你听。” 宁娘演了半天的戏也怪累的,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也就不再自虐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慢慢挪到了钱氏身边,刚往她旁边一坐,就被钱氏抓住了手。 “唉,说起来这事儿也不怨你母亲着急上火。前些时候出了件大事你不知道,那与你有过几面之缘的诚亲王府家的小郡主,突然从家中别苑逃了出去。为了寻她,诚亲王府好一通忙乱,好容易才将她寻了回来。” 宁娘再次表示出震惊:“还有这等事儿?孙女儿整日里关在房中,竟从不知出了这样的事儿。” “这种事哪里能同你们姑娘家讲。只是如今事情闹得有些大了,连你房中的人都牵扯了进来,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同你说了。” “莫非春晴同郡主离家之事有关?” “若说大关系自是没有的。只是郡主离家之后不知怎么的,竟同你五弟在私塾前碰上了。两人说了会儿子话,便让有心之人传到诚亲王耳朵里去了。这流言便是这样,本是没影儿的事,传来传去就变味儿了。诚亲王听说此事自是不悦,便向你父亲提了几句。唉,说来说去也是巧了,你父亲这边刚听闻了这个事儿,回来同我们一说,转头府里便有信儿传出来了,说是当初郡主来府中贺你生辰时,在咱们家与你五弟见过一面。当时你屋里的春晴也在,也见着了这事儿。是以你母亲才有些不悦,便把春晴叫过去问了几句。” 若单纯只是问几句,又何必把人扣在屋里一夜不归。宁娘心里不由冷笑,分明是心中有气迁怒于春晴,想拿她开刀罢了。顺便还能整整自己,或许还能给莹娘入宫扫清障碍。 宁娘憋了一肚子的火却不能发作,只能继续扮可怜:“这事儿春晴从前也同我说过,当时郡主在府中游玩,想是无意碰上五弟的,却让有心之人看到了,还到如今才拿出来说嘴儿。孙女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若母亲真要罚,便连我一同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