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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他却不得不退下来,因为区区一个出小说的书坊,因为区区一部通俗小说! 世道变了。 他的心,拔凉拔凉。 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一定不会和宋凌霄对着干,宋凌霄简直就是魔鬼,所有常识、传统、世俗观念,碰到了宋凌霄,就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大逆转。 他一个出举业书的,为什么要和一个出小说的对着干呢? 难道凌霄书坊出小说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就让他们出小说好了,他们出小说,才不会和清流书坊形成竞争关系啊,为什么非要去激惹一个没有竞争关系的对手呢? 生无可恋的嵇清持,每每在午夜梦回之时,都要长吁短叹,埋怨自己当时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 消沉了一段时间,嵇清持还没有做出决断。 沈冰盘亲自来到清流书坊之中,替嵇清持壮士断腕,剥了他的书坊主之职,令大掌柜接任书坊主,从即日起一年之内,嵇清持都不得再参与到清流书坊的任何决策之中。 沈冰盘做事果决,他干脆利落地处理了此间事务,给了礼部尚书一个交代,这件事也就算揭过,礼部尚书还算满意,没有继续捅到御史台去。 经此一事,清流书坊的编修们也被挫伤了士气,连一个月三次的例会都变得死气沉沉,大家默默做着书,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但愿能平安苟过这坎坷的元若五年。 而薛璞,作为最先举报《绣像本第一奇书》的人,成为了众矢之的,大家都不愿意理他,心中皆暗暗想着,若是薛璞当初能乖乖听话,遵照嵇清持的指示,不要去看《银鉴月》,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 薛璞能感受到那种孤立,每一次例会,他的选题都无人支持,他的意见都无人听取,渐渐地,他觉得再在清流书坊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薛璞决定收拾收拾,离开清流书坊,专心学业,争取在三年后的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 于是,就有了薛璞在国子监向宋凌霄道歉的那一幕。 其实他是想告诉宋凌霄,他离开了清流书坊这件事,然后或许宋凌霄就会告诉弥雪洇? 知道自己错了之后,薛璞心中就越发放不下弥雪洇,他时常回想起,在府衙大堂上,他侃侃而谈,说出那些粗浅无知的指责,自以为是为了弥雪洇好,其实却是暴露了自己的狭隘和浅薄。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薛璞希望能回到举报《银鉴月》之前,那时候,他因为救了小弥一次,正得到小弥的充分信赖,小弥会用温柔而迷蒙的目光注视着他,耐心地听他说话,在他旁敲侧击地显露出自己的才学和家世的时候,小弥总是会流露出钦慕之色,啊,那时候的小弥,多可爱啊! 可是,那样的小弥,因为他的愚蠢,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薛璞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邸报十篇事件就此尘埃落定。 凌霄书坊大获全胜。 而陈燧,也即将踏上出征散谷关的道路。 七月七日晚上,陈燧把宋凌霄叫出来,俩人沿着繁华的长安街一直往西走,无数花灯悬挂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上,月光照耀下,护国寺浮屠塔的琉璃瓦熠熠发亮,猛然一抬头,就看见那庞然大物矗立在远处的街道尽头,宋凌霄怔怔地望着它,心中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陈燧握住宋凌霄的手,将他从走神状态拽回来,宋凌霄侧过脸,看到花灯的金红色光彩照耀下英俊少年,正朝着他微笑。 要不要去那上面看看?陈燧凑近宋凌霄耳边,低声笑着问道。 宋凌霄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便回答:好啊! 走。陈燧一拽宋凌霄的手,带着他快速穿过拥挤的人流,陈燧跑得很快,周围人又多,有时候宋凌霄甚至看不见他的肩膀了,但是那只牵引着他的手,一直握得很紧。 少顷,宋凌霄真的跟着陈燧七拐八拐潜入护国寺,通过一条神神秘秘的暗道,进入浮屠塔内,连着上了七层楼梯,气喘吁吁地来到最后一层。 浮屠塔的建筑结构,决定了它的顶层空间比较狭小,宋凌霄和陈燧上来之后,几乎挤不进第三个人了,即便如此,陈燧还是从黑暗的空间里摸出了一架木梯,顺着木梯往上爬。 你要去哪儿?宋凌霄惊奇地问。 很快,陈燧用行动回答了他。 本该是屋顶的地方,打开了一扇四四方方的小出口,满满当当的月光洒落进来,将乌漆嘛黑的宝塔顶层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但这次冒险最精彩的地方还在后面。 陈燧从那小出口钻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探身下来,冲宋凌霄伸出手掌:上来。 宋凌霄看着他放松摊开的五指,修长的指节松松分开,骨骼清晰,肌肉匀称,掌心干燥而平整,有着少年人清瘦俊秀的轮廓,一缕青色的血管沿着掌心斜着延伸上去,隐没在青竹一般劲瘦有力的小臂中。 上来,来。陈燧又把手往宋凌霄的方向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