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卫绪心里一咯噔，每当对方以这样的口吻开口，那基本只有一种可能。 他没有应声，试图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拒。 但魏游还是说了下去：接下来的几年，哥哥的工作会比较忙，可能来陪你的时间会比较少。 果然如此。 卫绪扁起了唇，不自觉地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会很久不回来吗？ 也不是，到你十岁之前，我还没有那么忙，隔个十几天就会回来一次，陪你住上一段时间。 那十岁之后呢？ 魏游斟酌着回答：大概会更忙，也许两三个月，或者更久才能回来一次。 卫绪陷入了沉默。 两、三个月是多久他没有特别具体的概念，但他知道一个学期大概是五个月。 一个学期多漫长啊，要等半个学期才能见到哥哥一次，卫绪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得要命。 那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安静半晌，卫绪突然生出希望问道。 他想起学校门口的小店有公共电话，花五毛钱可以打一次，他有时会看到同学打电话给自己的家人。 魏游心情复杂，有些艰涩地回答：我应该接不到。 卫绪彻底沉默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无比寂静。 片刻后，魏游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又哭了？ 卫绪吸了下鼻子，不作一声。 魏游侧过身看着在黑暗中模糊的侧脸道，语气低缓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陪你的，起码这一年，加起来可能有半年的时间，我都会在这陪你。 卫绪咽下不断往上涌起的酸涩的情绪，抬手抹掉眼泪，说：我会等你的。 也不用一直等我。魏游十分担心他会因此而失去自己的生活，便柔声说道，我希望你能把更多心思放到你喜欢的事情上，多交几个朋友，像杜梢那样活泼开朗的朋友就挺好的，放学后可以玩玩橡皮泥，或者追追自己喜欢的动漫，放假的时候可以多和朋友同学出去玩，当然学习也不能拉下，总之要生活得充实些 卫绪摇摇头，带着浓重的哭腔倔强地说道：我会等你的。 好好，你要等我也可以，不过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快快乐乐的。 卫绪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嗯。 乖崽，你没把鼻涕擦我衣服上吧？ 卫绪破涕而笑，躬起身体把脑袋埋到他腰腹间，闷闷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要纸吗？ 嗯。 魏游伸手到床头抽了几张纸伸进被窝递给他，然后抚摸着他的头顶柔软的发丝道：好了，哭完就可以睡了，明天是元旦呢，想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天哥哥带你去。 卫绪一声不响地擦掉眼泪，伸长手臂抱住魏游的腰，将整个胸膛贴近他的身体，似乎这样就可以与对方更亲近些。 第20章 养崽第二十天 魏游在现实世界的工作变得繁忙了许多，除了经常需要和夏广思及其团队联络，录制和剪辑游戏视频也经常一忙就是几个小时，因而每当回到游戏世界，他都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太快，每次进来，都能感觉到发生在自然环境与瓜崽身上的明显变化。 几乎是一晃眼的工夫，瓜崽度过了二年级的暑假，顺利升上了三年级，又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三年级的学习，即将成为一名四年级的小学生。 对魏游而言，初次进入游戏世界看到穿恐龙睡衣的小孩低头哭泣的那一幕清晰得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某次翻日历时，却发现马上就是卫绪十周岁的生日了。 去年生日，魏游送了他一台高达模型，今年生日，魏游准备带他去川临市玩个几天。 瓜崽生日的日期非常好记，就在八月八号这天，数字很吉利，并且通常都在暑假，可以放心地出去玩，不用顾虑其他。 于是在卫绪生日当天上午，魏游就为瓜崽戴上了一顶黄色的遮阳帽，自己则戴了顶黑色棒球帽，背上装了水杯和少量换洗衣物的背包，牵着瓜崽的小手去了镇上的公交车站。 因为之前每次带孩子出去玩，乘坐长途公交时，卫绪都会出现一些晕车的症状，魏游这次便先在车站购买了晕车药，提前半小时让他吃下去，这样坐车也能舒服些。 吃过晕车药，两人坐在遮阳棚下等车，周围挤满了等车的乘客，夏日明晃晃的阳光将路面晒得发烫。 魏游望着眼前的场景，莫名想起了电影《菊次郎的夏天》。 他无厘头地想，要是给他和卫绪出去玩的过程拍成电影，叫魏游的夏天未免不太好听，应该叫瓜崽的夏天才对。 不一会儿，去市里的公交车来了，一群人一拥而上，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大喊着让他们排队。 这边的公交车低于一点二米的儿童免票。 卫绪的身高是一米二五，因为只超了一点点，不怎么看得出来，售票员直接让他免费过了。 待坐到座位上后，卫绪突然靠到魏游肩膀边小声地说道：幸好瓜崽比较矮。 魏游被他逗笑了：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卫绪睁大眼，好像在说：可以免费坐车不好吗？ 魏游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说这两年有什么是没有变化的，那就是瓜崽的身高了。 魏游有时也很奇怪，只要是他做饭，他都会很注意卫绪的饮食均衡，每天两袋鲜牛奶喝着也没断过，前段时间还在医生建议下给瓜崽吃起了钙片，但对方这身高就是怎么也长不上去，或者说长得十分缓慢，在学校不论是排队还是排座位，卫绪永远都是男生队伍里最头排的那几个。 魏游怀疑可能是他以前底子亏空太厉害了，这孩子既不容易长高，也不容易长肉，这两年虽然被他养得没以前那么瘦了，但和同龄人比起来还是显得瘦小一些。 当然当着孩子的面，他很少会提这些，免得卫绪为自己的身高焦虑。 此时也只是说道：你爸这么高，你以后肯定也会长得高高的，跟我一样，说不定比我还高一点。 瓜崽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 香坊镇到市里车站约莫两小时车程，两人到那里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难得过来一趟，魏游便带着卫绪去了此时十分流行的老爷爷西式快餐店吃了全家桶，尔后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订了房间，放下东西后，下午带卫绪去逛了海底世界。 盛夏下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热得人直冒汗。 幸好进入海洋馆后，温度就降了下来，只是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的腥味令人略有些难受。 暑假来逛海洋馆的人比较多，多数都是大人带小孩的组合。 魏游怕卫绪走丢，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会牵住他的手。 卫绪的手对他而言显得特别稚嫩，他都不敢抓得太紧，怕把他捏疼了。 两人在一楼看了缤纷多彩的淡水鱼，去二楼看了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珊瑚与水母，尔后又混在暑假小学生出游的队伍里蹭了场海狮表演。 回去时经过海底隧道，卫绪被四周漂亮的鱼群包围，不由仰起头惊叹地张着嘴，眼底盛满了莹莹发亮的水光。 魏游突然很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于是他在趁着通道里没人的时候，便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对着卫绪拍了一张。 此时恰好一条鳐鱼贴着玻璃壁游到卫绪身后时，魏游连忙道：瓜崽，回头，看我。 卫绪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茫然的模样。 来，跟我做。魏游扬起嘴角，冲他做了歪头戳脸颊的动作。 卫绪被他的动作逗出笑容，露出两排漂亮小白牙，但轮到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做这个可爱的动作。 最终魏游拍下的照片里，小孩单手戳着脸蛋，笑得有些僵硬和腼腆，但依然能从眼睛与周身的氛围中体会他此刻的幸福。 第二天，魏游带卫绪去了游乐场，坐了过山车与摩天轮，第三天，二人则去了一个本地的著名景点状元庙，提前许愿脑袋瓜聪明的小瓜崽将来能考个高考状元。 回去前一天的夜晚，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卫绪显得有些情绪不高，看着电视里憨豆先生的搞笑举动也笑不出来。 魏游发现这点，问他道：是困了吗？ 小孩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倏然整个人滑进被窝里，抱住魏游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 真困了啊？ 卫绪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我把电视关了，咱们早点睡觉。他说着，便拿起遥控板关了电视，跟着滑进了被窝。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耳边隐约能听见车流驶过路面的声音与空调送着冷风的声响。 酒店的被子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卫绪不太喜欢这股味道，便愈发将脸蛋贴近魏游的身体。 安静片刻后，他忽然轻声叫道：哥哥。 魏游正在脑中计算回去的日期，闻言条件反射先嗯了一声。 哥哥。 嗯？ 哥哥。 魏游侧过头，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问：怎么了？ 卫绪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十岁了，马上哥哥就要比之前还要繁忙了，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悲伤。 过了一会儿，他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口吻低弱地恳求道：哥哥不要不管瓜崽好吗？ 我不会不管你的，魏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此时便耐心地安慰道，我还想看瓜崽长大呢，想看瓜崽长得高高的挺拔的样子，未来变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青年。 卫绪抿起唇，顿了顿突然道：谢谢。 魏游被他这句谢谢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颊说：你还学会跟我客气了。 卫绪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配合地笑了笑，随即又有些害羞似的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心跳莫名鼓动得飞快。 当然要说谢谢，他想。 虽然年纪还小，但卫绪心里很清楚，像他这样没人要的小孩，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照顾他，他是应该感恩戴德的。 第21章 养崽第二十一天 随着卫绪过完十岁生日，魏游也到了即将出发去录制拍摄视频的日子。 考虑到旅行途中难免会突发意外，令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里，这段时间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比如给了卫绪足以支付他接下来三年房租与学杂费的现金，以防万一。 比如给卫绪买了辆自行车，方便他独自上下学，以及去比较远的地方游玩。 又比如专门给瓜崽买了个手机，这样自己不在的时候，对方遇到危险也能随时报警求救。 总之能做的准备他都做了，唯一操心的就是自己离开后卫绪的情绪，所以他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想多陪小孩一段时间，但最多也只能拖到九月三号那天早晨。 按照他的计算，这个时间回去差不多收拾收拾就可以直接出发去酒店了。 时机碰巧，他准备离开的这天正好也是卫绪四年级开学的第一天，魏游心想这时间掐得不错，自己还能给首次成为四年级小学生的瓜崽做一顿早饭。 毕竟是第一天开学，卫绪起得比以往都要早些，才六点出头就醒来了，魏游起得比他更早，在卫绪还在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于是等卫绪洗漱完出来，便看到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面条上铺着碧绿的小青菜与金黄的荷包蛋，香气扑鼻，色泽诱人。 哥哥今天起得好早。卫绪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道。 魏游笑说：今天不是你第一天上学嘛，起来送送你。 只是四年级而已。卫绪轻声咕哝了一句，小口唆着面条，时而抬头看一眼魏游。 突然间，他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魏游诧异地看向他。 卫绪不紧不慢道：我昨晚看到你收拾背包了，把平板和手机都装进去了。 魏游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没错，今天得走了，本来打算等你出门再跟你说。 什么时候？ 快了吧。魏游也不能确定时间，反正看手机的电量，是已经到达随时可以关机的地步了。 那我等哥哥走了，再去学校。 不行，魏游摇摇筷子，别的可以等，去学校不能耽误。 卫绪蹙了蹙眉头，非但没有应声，反而愈发放慢了吃面的速度。 但吃得再慢，也有吃完的一刻，到了上学时间，卫绪不得不背上书包到门口穿鞋。 这时，他看到魏游也背上了背包，便知对方已经在为离开做准备了。 卫绪心里陡然变得焦虑起来，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感到强烈的紧张与不安。 魏游从房间出来，看到他还站在门口磨蹭，便道：快七点了，你还不出门？ 来得及，骑车过去很快的。 魏游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半蹲下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与过长的袖口：之前给你的钱都收好了吧？ 嗯。 不用太节省，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魏游说，你就当我要出个差，过段时间就会回来，所以不要有太大压力，好吗？ 卫绪抿起双唇，点了点头。 魏游对着他面无表情的小脸，颇为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崽现在也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一说要走，就抱着我哭鼻子了。 卫绪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脸，语气认真地说道：一定要按时回来。 嗯，我会的。 卫绪抬起右手，朝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还玩这种小把戏。魏游失笑，但还是应小孩的要求，与他拉了勾：哥哥答应你，一定会按约定回来的。 一大一小两只手碰撞在一起，在拇指贴上的瞬间，卫绪无端地感到一阵空洞与恍惚，仿佛和魏游相贴的拇指并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