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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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洗涤过后的山谷,变得更加青翠欲滴,鸟雀藏在叶间婉转鸣叫,阳光淡淡洒落,穿过林中薄雾,留下变幻的光影。 地上泥土仍然湿润,他们走得并不快,一路上,清清同古拉朵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话。 古拉朵问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清清只说来自济州,他们是一小道宗的师姐弟,此行偷偷出来游历。 “怪不得!你会那个,绿色的火。” 古拉朵又惊又叹,清清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不算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是……”古拉朵卡了壳,似乎不知道怎么形容想表达的内容。 清清却听懂了:“你以为我们是一对?” 古拉朵没听懂,但她露出微笑,迟疑着点了点头。 清清也展颜一笑:“怎么会呢!你觉得我们像吗?” 古拉朵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还想说什么,清清突然叫了一声。 只见一旁盘旋遒劲的树根下,长了一丛丛菌子,色彩鲜艳夺目,如同被彩漆涂抹过的漂亮小伞。 古拉朵连忙道:“不行!这个,不好。” 清清也道:“想来这个也不能吃,通常来说,颜色漂亮的菌子都带毒。” 古拉朵却拉起她的手,往一边更深的林中走了几步。不过拐了个弯,眼前潮湿的山坡上,一眼可见许多灰白色的胖大菌丛。 “这个,好吃。” 二人便采摘起来,不消片刻,便将衣裳下摆装了个满当当。 日中之时,他们终于赶到了古拉朵所属的部落。 第77章 苏罗(上) 顺着古拉朵所指方向,清清看到了群山怀抱中的一片古朴村落。 云雾在山腰翻涌,山谷中又飘起小雨,将眼下无垠碧绿变得朦胧,隐约可见谷底成群的房屋,挤挤挨挨地在雨中静默着。 古拉朵显然兴奋了起来,脚步快了许多。 自从早上醒来,她便全无昨日的焦虑担忧,即使道汀还趴在裴远时背上不省人事,但女孩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忧虑之色。 她一路同清清说笑,试图介绍山中树木、溪涧的名字、辨别一夜雨后生长出的菌菇、费力地讲述自己的部族多么好,清清救了道汀,便是苏罗人的朋友,如果没有地方可去,可以长久停留在这里…… 苏罗人…… “茹布查卡的所有生灵,都归苏罗所有。” 少年冷冰冰的威慑犹言在耳,清清思索半晌,终究没有想起关于这个叫苏罗的部族的一丝一毫。云南僻远,山中古老神秘的部落众多,不为世人所知的多了去了。 众人在林中穿梭,一时间只有擦过湿润草叶的沙沙足音。沿着山谷慢慢往下,地势越来越平坦,终于,用稻草铺就屋顶的房舍近在眼前。 从上往下看,这片山中的建筑群范围稍显窘迫,走近后,清清才发现这里的规模其实已经算大。村落外围有成片耕地,还造有两架水车,在山溪的冲刷下,正骨碌碌转个不停。 有身着筒裙的妇人在地里耕作,她们远远地发现从山上下来的一行人,都朝这边张望。 古拉朵飞快地奔上前,朝她们说了几句话后,便一人进了村,似乎是去通知什么谁了。 先前说话的几位妇人便围了过来,她们都拥有健康是麦色肌肤,健壮有力的臂膀,头发高高盘起。虽然她们手中拿的是农具,但清清毫不怀疑她们也拥有和野兽作战的本领。 为首的妇人露出热情的笑容,她的汉话似乎比古拉朵还差一些,只一个劲地说:“欢迎、欢迎……来,请来……” 其中一人接过裴远时背上的道汀,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师姐弟二人跟着说话的妇人也进了村,清清好奇地张望,村落中最常见的便是墙矮而顶高的棚屋,稻草作顶,树干作柱,黄土泥灰抹了墙面,十分原始古朴。 雨已经停了,脚下的道路上铺了小石子,并不难走。 他们甫一走进来,便吸引了村落中玩耍的孩童的注意,孩童们呼朋引伴,你推我搡地跟在后面,越聚愈多,渐渐有了浩浩荡荡的架势。 裴远时始终面无表情地走,没有分出一点目光给旁的事物,那群孩童不敢招惹他,都跟在了清清这一边。 他们亦步亦趋,好奇地打量这两个同族人截然不同的外来人,用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喳喳谈论个不停。有胆子大一些的,凑到了清清身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示意要送她东西。 清清便停了下来,只见他灰扑扑的手掌心里,有一颗圆圆的小石头,像河滩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但上面有一道琥珀色斑纹,显得有些许特别。 清清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她拿过已经被汗水浸得滑溜溜的小石子,放进了袖中,又伸出手捏了捏送礼人红扑扑的肥脸,笑着说了声:“多谢。” 于是周围的孩子都欢呼起来,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口号,他们竞相学舌:“多谢!多谢!” 清清哑然失笑,孩子们却愈发兴奋起来,他们大胆地围上前,争抢着要同她说“多谢”。带领师姐弟进村的妇人不耐,大声喝了几句,他们才恋恋不舍地走开,却仍不离去,只跟在后面几步外徘徊。 “哎呀,”清清忍不住对裴远时说,“你瞧瞧,他们多可爱,小孩子还是笑眯眯的才讨人喜欢。” 裴远时抿了抿唇,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清清这才陡然想起昨日师弟的小情绪,他一声不吭,背了大半天的伤者,这下子肯定把他累坏了。 她忙找补道:“师弟不笑也可爱,怎么样都可爱。” 裴远时轻咳一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知道了。” 越往里走,房屋越密集,陆陆续续的,更多居民发现了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好奇与探寻上下打量着。 在这样直勾勾的注视下,清清却没有丝毫不适,他们的目光虽无遮无拦,但没有恶意。她依旧四处张望,若对上了正看着自己的苏罗人,便大大方方地冲人家笑。 不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几栋吊脚楼,它们同一路走来看到的棚屋相比,显得高大整洁了许多。 清清略微判断了下方位,这几栋楼应当处于整个村落的中心位置,里面住的人,身份不会低。 一楼用于储物或蓄养牲畜,吊脚楼真正用于生活起居的空间是二楼。在引路妇人的示意下,二人脱了鞋,踩上咯吱作响的木梯,往二楼行去。 古老的木楼处处散发着温和木香,清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上了楼,又进了一道门,眼前顿时开朗,干净开阔的厅堂内,古拉朵背对着门,正—— 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双手平举,俨然一副受罚的样子。 清清有一瞬间的错愕,她很快反应过来,惩罚古拉朵的人,正坐在厅堂正中的椅子上。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子,肤色同其他苏罗人相比十分白净,窄小的无袖上衣下的身形单薄消瘦,全然没有同族女子的矫健。 她正看着眼前受罚的古拉朵,神色淡淡,情绪难辨。 直到引路妇人上前,同她耳语了几句,她才转过头,朝门口的二人望来。 清清瞧清了她的正脸,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虽是典型的西南少民明丽的长相,但清瘦白皙的身形为她增加了些柔美韵味。 当她注视着他们,缓缓露出一个柔和微笑的时候,更如同江南水边执伞而立的女子,宁静清婉。 真特别…… 清清和裴远时走上前,按照汉人的礼节拱了手。女子并未站起,只将右手放到心口,微微点了点头。 “欢迎,远方来的客人,”女子开口,声音也清清淡淡,“你们救了古拉朵和道汀,便是苏罗人尊贵的客人,真挚的朋友。” “你们可以同苏罗人分享茹布查卡的一切,村寨里的食物与被褥也供你们歇息。请允许我代表茹布查卡,对你们表示最真切的谢意,与最诚挚的欢迎。” 流利的字句从她口中吐出,这些复杂的汉话发音没有一丝晦涩停顿,清清忙又行礼,寒暄几番后,终于提到了厅堂中,还在咬牙受罚的古拉朵。 “她不听话,”身为族长的女子说,“这么黑的晚上,还下着雨,竟然自己去了森林……她应该通知族人,若是每个苏罗的儿女都这么行事,那我们的村寨该如何延续。” 清清不禁望向跪在地上的人,异族的少女不知有没有听懂这番话,依旧笔挺着背,双眼平视前方,没有丝毫懈怠怯意。 注意到了清清投来的视线,古拉朵飞快地瞥了一眼,紧抿的唇露出一丝丝笑意。 她好像,也没有因为受罚有愤怒不平。 清清放下心来,族长也笑着摇了摇头。正在此时,有服侍的人上前,端来了两把椅子,族长便请师姐弟坐下。 “古拉朵说,你们从济州来,是法术高强的道士?”她和蔼地说。 清清点了点头,道:“法术高强不敢当,不过有两分三脚猫本事罢了。” 族长听懂了这个俚语,她眼睛弯起,露出十分温柔的笑意:“你们汉人,就喜欢推辞客气,从来不坦荡炫耀自己的本事。” 听了这句话的清清便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身边一直静默着的古拉朵却突然插话了,她用异族的语言,朝族长快速说了句什么,说完又看向清清,挤眉弄眼了一番。 清清茫然地看着她,族长倒是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她说:“古拉朵说你会点燃绿色的火,这火无须柴木,水滴上去也不会灭?” 清清迟疑着点了点头:“但是它不能见到日光,只能在晚上,或者幽闭的室内才能用。” 族长于是朝门外示意了一番,立刻有人走了上来,将四周的窗叶全部合拢,屋内立即没了半点日光,只有一盏油灯在微微闪烁。 清清也不再客气,口中喃喃念过咒语,手指往那油灯上一拂,橙黄色的暖光登时变作幽幽青碧色,火焰静静地燃烧,丝毫没有闪烁晃动。 族长拿过身边茶几上的杯盏,小心地泼洒了几滴水上去,火焰依旧岿然不动。她又慢慢倾倒于其上,火焰便一小子变小了,片刻,又逐渐恢复如常,重新散发出青幽冷光。 窗户被打开,在窗外灿烂日光投射进来的那一刻,那水浇都不熄灭的光却闪烁了一下,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族长抚掌称奇,赞叹不绝,古拉朵亦挺直腰背,作出骄傲得意的神态,仿佛与有荣焉。 清清却知道,这实在是雕虫小技,是每个昆仑宗人都会的入门道术罢了,算不得什么…… “我曾见过这样的光焰,”族长看着清清,她那双深而静的眼睛十分专注,“你会用这个火,说明你会的更多。” 她起身,朝清清走来,清清也慌忙随之站起。 轻轻地,年轻的族长执起汉人少女的手,她慢慢地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女子的语气诚挚,又带了些令人不易察觉的哀伤。 第78章 苏罗(中) “我的妹妹,去年冬天去世了,”她说,“她的灵魂没有得到安息,仍时常徘徊在此处,我能感觉到。” “每个苏罗的儿女,生于茹布查卡,死后灵魂也该归属于茹布查卡,不然来生会找不到回家的路,迷失在大山之中。” “请你帮我,指引她去该去的地方。” 清清不禁吞了口唾沫,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深山里,依然要操起老本行? 听起来难度并不算高,超度亡灵什么的,简直是信手拈来的寻常活计。 况且,师弟体内的余毒还需笔墨法器来解,不知要消耗多少,村寨中物资有限,她虽作为宾客受礼待,对于这些稀罕物事依然不好贸然开口索取。 这下真是瞌睡送枕头…… 她心中已有了计较,但脸上仍是为难:“族长可否将情况说得更具体一些?比如,您是如何知道她的灵魂并未安息的呢?” 族长默然片刻,道:“这是一种直觉,一种和血缘亲近的人相连才会有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