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叶晗昭听婢女说明珠伤了脸被毁了容貌, 没有纠结于此，而是心急的问她明珠其他处还有没有伤, 有没有什么内伤。

    婢女将医女和太医的话告诉叶晗昭，叶晗昭越听脸色越沉, 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婢女禀报完半弯着腰在那儿候着，感觉到他身上喷薄而出的怒意，额头上冒出细密的薄汗。

    “带我去明珠院子里。”叶晗昭吩咐道。

    婢女得救了一般领命在前面带路。

    明珠院子里的气氛比平日压抑了不少。主子受伤了，婢女们各个揣着小心仔细的伺候着。玛瑙还在福安长公主的院子里问话, 翡翠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寸步不离的守在明珠床边。看到叶晗昭来了, 翡翠对两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行了个礼就带着她们悄悄退了下去。

    叶晗昭坐在明珠床边的脚踏上，仔细的检查着她身上的伤痕，眼神在她额角的纱布上扫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带着青紫的小手。

    明珠娇养出来的白嫩的皮肤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看着让人心惊。叶晗昭觉得一团气憋在了心里想要炸开一样, 撑得他胸口难受。

    看着明珠苍白着脸眉心紧促的样子，叶晗昭心里别提多后悔了。早知道在一开始就该让燕还知道厉害, 要不然也不会让她伤到明珠。

    叶晗昭一直陪在明珠床前。镇南王夫妇和谢文睿兄弟二人都来来回回的看了明珠好几次, 就连杨氏也在晚膳后被谢明珍扶着来看过。

    镇南王夫妇还算顾忌着面子, 谢文睿兄弟二人看着叶晗昭的眼神就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谢文睿自责自己没能陪着明珠害她遭了燕还的算计，也气愤于因为叶晗昭燕还才起的这份阴狠的心思。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福安长公主劝了叶晗昭一次让他先去客房休息, 可他坚持要等到明珠醒来。长公主也就不再多劝，带着对女儿的担心回了自己的院子。

    寂静的夜里，昏黄的烛光照在明珠的脸上。叶晗昭就这么坐在床边陪了她半天, 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心里想着和明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她在昏睡中还会不会觉得怕、觉得痛，想着炉子上煲着的小米粥是不是不合她的胃口......

    “嗯......”明珠皱了皱眉头，叶晗昭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将她两只手包裹在掌心不让她去触碰身上的伤口。明珠被束缚了动作有些难受，挣扎了几下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明珠眨着眼睛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在思绪清晰之前，疼痛已经率先占据了她的感官。

    “嘶......”太疼了。明珠紧蹙着眉心，觉得头上、身上无一处不痛。叶晗昭松开了她的手，看她扶着头闭着眼睛，想要挨过一阵阵的眩晕。

    叶晗昭叫醒了守在外面的翡翠和玛瑙，让她们准备准备吃食，再将医女也带过来。等再回到明珠房里时，明珠正打算起身，看起来缓过来不少。

    “怎么样，头晕吗，难受吗？”叶晗昭紧张的将她半抱着靠在自己身上，担心的问道。

    明珠看着他眨了眨眼，然后眼泪就这么直直的落了下来。

    “太子哥哥。好疼啊。”明珠委委屈屈的说道。

    叶晗昭觉得一颗心都被人攥在了一起，心痛的要命。将明珠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明珠想起白天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她在上京虽然不招人喜欢，但其他小姐顶多不和她玩在一块，她本来也不在乎。再有那些说酸话的她都会直接呛回去，才不会让自己吃亏。结果没想到燕还却不是这么个路数的，口头上没占什么便宜竟然直接直接对大嫂出手。手段拙劣却够狠，也不知是觉得别人找不到证据，还是自持身份觉得不会受到处罚，十分的有恃无恐。

    明珠抬手摸了摸自己额角的纱布，也不知道伤在脸上会不会留疤。越想心里就越委屈，眼泪成串的流了下来。

    叶晗昭小心的替明珠擦着眼泪，安慰她太医都说了伤口只是看着吓人，过两天好了就看不出了。

    “太子哥哥，我不会毁容了吧？！”明珠抬着眼看着他，眼里还盛着泪，看的叶晗昭心都要化了。

    “怎么会。”叶晗昭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发，让它们不会碰到她额角的纱布，然后轻轻在上面亲了一下。“我把宫里进贡的伤药和去疤药都带过来了，你擦完之后保证一点痕迹都不出。”

    明珠听到他的话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在自己脸上留下疤痕。才想伸手去碰，就被叶晗昭拦了下来。

    “别碰，这样好的快些。别担心了，好好休息好好吃药知道吗？我保证不会留疤的。”叶晗昭柔声保证道。

    “好。”明珠点点头。

    可能是因为身体虚弱，明珠今天比往日乖顺了不少。娇娇弱弱的靠在叶晗昭胸口，让他心疼的不得了，觉得还是往日神采飞扬的明珠更好。

    快点好起来吧......叶晗昭在心里说道。

    一旁玛瑙带着医女侯在门口，担心的看着屋内，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太子殿下的传唤。

    医女跟着玛瑙躬身走到床边，率先看到的是个绣着龙纹袖口，医女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太子殿下深夜还在明珠公主的卧房里......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会丢性命的事情？！

    还没来得及多想，叶晗昭就吩咐她上前查看明珠的伤口。医女只得暂且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替明珠诊治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公主虽然磕到了头却没受什么内伤。这几天头可能会有些晕，卧床休息几日不要挪动，不要过多的想事情就好了。”

    “要休息几日才好？”叶晗昭问道。

    “大概十日左右就可以下床了。但还是要注意不要剧烈的活动，也不要做费神的事情。”医女想了想，说了个比较稳妥的时间。

    之前太医也诊治过了，明珠的伤几乎都是皮外伤，配合伤药好好休养一阵子就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

    “我的伤口会留疤吗？”明珠担心的问道。

    医女才准备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抬头就看到太子殿下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医女一个激灵，不愧是在宫里讨生活的人，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冲着明珠安慰的笑了笑。

    “公主放心吧，您身上的伤口都不深，伤药再配上些去疤的药，不会留疤的。”

    刚才叶晗昭虽然也说了，但总归不如从医者嘴里说出来让人安心。听到医女的话，明珠稍微放下心来。

    “不信我说的？！”叶晗昭有些委屈的问道。

    “不是，”明珠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多问问心里有底嘛。”

    明珠说着伸手抓着他的袖口晃了两下，这像是撒娇的动作一下就让叶晗昭假装不高兴都假装不下去了。无奈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你啊......”

    “殿下......”翡翠端着刚从炉子上取下来的陶锅忍不住出声提醒。

    叶晗昭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陶锅点了点头，看翡翠将粥倒在瓷碗里端到床边，本来想要开口自己来喂明珠的，转念一想自己从没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要是呛到她就不好了。于是替明珠调整好了姿势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看着翡翠小心的喂她喝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有什么诀窍。

    干脆回去拿连胜试试好了。叶晗昭决定道。

    正在东宫替一夜未归的太子殿下打着掩护的小太监连胜突然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揉了揉鼻子，这也没风啊，怎么突然就打喷嚏了呢......

    卧房里，明珠喝完药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叶晗昭躺在她房内的软塌上，在她渐渐均匀平稳的呼吸声中入睡。

    第二天，明珠才醒过来，家里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过来看她。

    明珠在父母和姐姐面前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心疼的连最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镇南王都喊着要把燕还剁成肉块。

    谢明珍抱着轩儿来看明珠，提前教好了轩儿要说的话。轩儿看在芝麻糖的面子上学的别提多认真了，鼓着脸颊替明珠吹着她手上的伤痕，认真的小模样把明珠逗得破涕为笑。

    “原来小孩子还挺有意思的。”明珠吸了吸鼻子说道，“尤其是像轩儿这样长得好看的小孩子。”

    明珠又补充了一句，轩儿听到姨姨夸奖自己，吹气的空档还抬头冲明珠乖巧的笑了笑，又让明珠的心软成一片。

    “放心吧，你以后的孩子肯定长得更加的好看。”谢明珍道。就明珠和太子殿下的五官，怎么组合生出来的孩子长得都肯定好看。

    “可要是留了疤怎么就都不好看了。”虽然叶晗昭和医女都像她保证过，但明珠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万一呢？！万一脸上有了这么一个疤......

    女孩子本来就都在乎自己的容貌，更何况像明珠这样生的出色的。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脸上留了个疤，以后上京的小姐们都要怎么议论她。

    “留什么疤啊，太医都说过不会留疤了。”谢明珍安慰道。“更何况你伤的地方在额角，头发一盖什么都看不到了。再说昨天你回来的时候我看过你的伤口，还没有小指甲盖儿的大小。太医不过是因为谨慎才替你包起来的，根本不怎么严重。”

    “真的吗？”明珠抬手又想去摸，被谢明珍拦了下来。

    “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可要注意不要乱摸，不然好不容易结的痂裂开就不好了。”

    明珠听谢明珍这么一说心里才彻底放下心来，脸色也轻松了不少。轩儿在一旁吹得腮帮子都累了，谢明珍说话算话的抱着他回院子里去吃芝麻糖。

    明珠又照了照镜子，正打算休息一下，就听到小丫鬟们禀报杨氏来了。只得又坐起身等着大嫂过来。

    杨氏因为明珠的伤和自己有关，又感激又愧疚，一夜都没休息好。今天早晨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于是多歇了一会才起身过来。

    明珠看着神色憔悴的大嫂出声安慰了几句，劝她以自己身子为重。杨氏听后越发的感激，心里也对燕还更加的怨恨。如果昨天没有明珠出来拉她一把，她一个孕妇滑到在石阶上，没准儿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起初他们还以为燕还是想当太子妃所以想要出手伤害明珠，结果昨日里又查到燕还觉得自己当太子妃无望，能嫁进镇南王府也不错。

    燕还看不上没有军功的谢文骁，跟四皇子两人商量着嫁给谢文睿的话，对南夷来说比嫁给叶晗昭的好处更加直接。又想到杨氏不过是个军师的女儿，出身低微，燕还心里越发的有自信。觉得就算要不了杨氏的性命，只要孩子丢了，谢文睿未必非杨氏不可，所以才想出这么阴狠的招数。

    水晶珠子撒在地上被谁踩到都说不准，在燕还眼里，杨氏跟明珠两个本来就是谁受到伤害她都乐于见到的。

    昨天燕还看着明珠向外冒血的额头，知道她伤到了脸，回去跟冒顿两个又好好商量了一番。

    叶晗昭陪在明珠身边一直没离开，就让暗卫把听到的对话原原本本的都告诉给了谢文睿。谢文睿听后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两个蠢货是怎么把心思深沉的六皇子弄得回不了南夷的？！

    一早谢文睿就找来叶晗昭一起商量这件事，最后决定让冒顿提前回南夷。

    这样一是可以打乱他们在上京的计划，让冒顿和燕还没功夫再作乱。二是冒顿和头曼的差距比他们想象的更大一些。虽然南夷那边还有据说可以力拔千斤的南夷第一勇士九皇子在，但单凭力气九皇子未必是头曼的对手。九皇子和冒顿是亲兄弟，他们两兄弟联手跟头曼还能有一拼，这样才能达到让南夷内部互相消耗的目的。

    “这是我刚从外面给明珠捎来的蜜饯。”谢文睿将手里的纸包递给叶晗昭，“一会她喝药的时候给她吃。”

    明珠昨天出手救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谢文睿也十分的感激。打定了要替妹妹和妻子报仇的主意，又想到明珠要喝药，于是一大早出门买了明珠最爱吃的蜜饯。

    叶晗昭接过蜜饯对谢文睿道了声谢。

    “我给我妹妹买东西你来道什么谢？！”谢文睿不大满意的说道。虽然叶晗昭这两天表现的还算不错，但妹妹现在还是他的妹妹，叶晗昭不过是个表哥，瞎套什么近乎？！

    叶晗昭笑了笑没跟谢文睿计较。反正明珠早晚会成为他的妻子，就让大表哥多说两句发泄下吧，反正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等到了明珠的院子里，玛瑙跟翡翠两个果然正在为让明珠喝药的事情发愁着。

    明珠往日嗜甜如命，吃的口味都比一般人要甜上不少，最讨厌的就是苦的东西。除了偶尔喝些淡茶解腻，基本上隔绝所有苦味的东西。偏偏今天的汤药不仅苦还带着一股怪味，又苦又酸的，闻着就让人受不了。

    玛瑙跟翡翠两个正一个端着药碗，一个白糖糕，劝明珠趁着热将药喝了。明珠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似是看的津津有味，一点听不到两个人的劝告。

    “看的什么书？”叶晗昭坐在明珠身边好奇的翻起她手里书，封皮上赫然写着《女诫》两个字。

    叶晗昭震惊的看着明珠，她的房里能找出这本书来，比她无事读书这件事更让他震惊。

    “怎么，我不能读书啊？”明珠有些不满的问道。“我不仅读书，还做过笔记了好不好？！”

    叶晗昭不敢相信的接过明珠手里的《女诫》，果然看到里面在说女子应该卑弱、屈从的段落底下，都有明珠做的类似于“莫名其妙”和“谁理你”之类的注解。

    明珠读过《女诫》这事儿叶晗昭倒是听说过。当年镇南王替明珠请了一位女夫子，说是要她教明珠识字懂礼。女夫子很自然的就认为女子当然要读女四书才能懂礼，于是开始从《女诫》教起。

    明珠一直过得肆意自在，偏偏《女诫》上那些要求跟她过得完全相反，明珠当然不服了。但当时她年纪还小，脑子不像现在这样清楚，辩不过女夫子只能忍了下来，任凭女夫子拿着女四书给她洗脑。最后女夫子教她到以后嫁了人无论婆婆说什么都应该屈从、忍让时，明珠终于受不了了，哭着跑到了镇南王的书房里，抱着父亲求他以后不要让自己嫁人。

    镇南王一想到女儿要嫁人心里别提多舍不得了，差点就开口应承了下来，还好福安长公主在一旁拦住先问明了原因。

    明珠抽抽搭搭的说了女夫子教她的东西，镇南王一听就不同意了，他女儿怎么能学这种东西？！于是气势汹汹的带着明珠回了院子，辞退了那位女夫子。

    “这是你当年流的眼泪？”叶晗昭翻到最后几页，指了指上面晕开的墨迹和皱皱巴巴的纸张好笑问道。

    明珠白了他一眼将书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这上面分明是茶水，只不过跟她当年抹在脸上装眼泪的水是从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

    “不过你放心，我母后性子软不说，还很好骗。而且她一直很喜欢你，你们以后肯定能相处的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明珠哭笑不得的说道。哪有人这么形容自己母亲的？！

    只不过叶晗昭这话说的也没错。孟皇后喜不喜欢她都是虚的，好骗倒是挺重要的。

    “难道不是？！”叶晗昭反问道。“我母后如果不那么好骗，也不会被父王骗了二十多年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叶晗昭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只不过这样也未必不好。后宫的日子太苦了，像母后这样活在自己的幸福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自己都说后宫苦了，怎么还非要把我也拉进火坑里？！”明珠不满的说道。

    “我怎么会跟我父王一样？！我又不会弄什么高昭仪、王昭仪之类的，就我们两个，在哪儿不都是一样的。”

    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行了，先把药喝了吧，一会该凉了。”叶晗昭看玛瑙在那儿端着药碗，想要打断他们又不敢插话，急的跟翡翠两个直打眼色。